柏黎云从菜市场回来已经一个小时了,却还没鼓捣出一样能吃的东西。这几天他一直给吴月华买的外卖,隔壁床的大哥见他妈始终不给他好脸色,拉扯他到旁边说:“要不你回家亲手给你妈煮点东西,这招我用过,好使。”

锅里的薏仁粥咕噜噜的冒着小气泡,门铃响了,柏黎云甩干手上的水滴去开门,看到邻居张阿姨提着一袋李子,笑盈盈的进了屋。

“乡下的亲戚送来的,刚从树上摘下来,还涩口,你先放在屋里等它们捂甜再给你妈送去,她就爱吃这种脆李子。”张阿姨进了屋,看着厨房冒着热气,走进去揭开锅用勺子搅了一圈,说:“水放少了,煮不了一会就黏糊了。”

柏黎云想起一个事儿,给张阿姨倒了杯水,说:“我妈上哪儿摘李子摔下来的,我看这边院里也没有。”

“摘李子摔得?”张阿姨露出迷惘的眼神,想了想后拍了拍大腿,说:“嘿,月华这死心眼的婆娘,还真敢去摘啊!”

“埋你爸的那片林子,不知道啥时候长了棵李子树,这么多年了叶子都伸出来刚好遮着坟前。你妈今年清明节去的时候,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事,非说是你爸怕她晒着,化成了一棵树护着她。”

“你爸跟你妈的感情那是真好啊,要是当年你们没搬去靖州……”张阿姨长叹了一声,把袋子里的李子都倒在了盆里,拣了几个红的递到柏黎云的手上。“后来你爸没了,你妈搬回来住的时候我还问他你去哪儿了,她说你们爷俩都被人给害死了。没想到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柏黎云咬了一口李子,酸甜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吴月华最爱吃这个水果,吃多了却容易肠胃反酸,他爸每次只敢买一点回来,因为疼老婆所以连儿子也不给分。

“后来有一年,她从靖州回来又张罗着把你们家新买的那套房给卖了。那么大的事儿,问她又什么都不说。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我总觉得……”张阿姨帮他关了灶火,把薏仁粥倒进旁边的保温桶里,再洒了一点白糖搅拌后合上了盖子。

“我总觉得,你爸死了以后,你妈就傻了……”她提着保温桶走出来,拍了拍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柏黎云的肩膀,语气惋惜地说:“就剩个空壳子,里面的魂都丢了。”

柏黎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给吴月华换了药,按理说才十来天肯定是疼的,吴月华却面无表情地任由他们摆弄,连儿子走到旁边也没说一句话。

“妈,今天熬得薏仁粥,加了新鲜的莲子,您喝一口试试?”柏黎云怕粥烫,反复地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试温,满意后才盛到碗里推到桌边。

吴玉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动作,又把目光落在那碗粥上,看着上面莹白的莲子发呆。柏黎云知道她会吃,冲着莲子的面子也会吃,因为薏仁粥里放莲子是柏望生的习惯。

“妈,我在靖州给你找了个医院,那边的医疗技术比珙县好。你年纪大了,后期的复建啥的去大医院做会恢复的快些。”柏黎云看她吃了几口,挑着她情绪不算坏的时候开口,却不想吴月华直接把粥扔到了他的身上,热粥贴在他的衣服上,温度烫着里面的皮肤。

“别给我提靖州,我就是死在医院里也不会去。”吴月华死死地瞪着儿子,眼神里的恨意像是阴天的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光。

柏黎云平静地擦掉身上的浓粥,又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碗捡起,轻声说了句:“第一次熬成功的粥,怪可惜的。”

他沉默地坐在吴月华身边,母子俩再也没提过换医院的事,等病房要熄灯的时候柏黎云才起身,离开之前轻轻地说了句:“爸以前告诉我,要相信正义,遇到危险要第一时间报警找警察。你说当时我才十四岁,看到有坏人拿枪抵着他的头喊打喊杀,我在屋里报警,错了吗?”

吴月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在恍惚中把他和柏望生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她痛苦地垂下头蒙在被子里,发出来低咽的哭泣声。

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在记忆中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少年的柏黎云背着书包推开门,看到狭窄的客厅里挤着七八个男人。柏望生见他提前回来,惊得大步迈过去把儿子往卧室推,低声说:“在里面待着,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屋外发出第一声响动的时候,柏黎云就拉开了一丝缝隙,柏望生朝着大门口笔直的站着,为首的男人眼神示意,就有左右两个人朝他的腿窝各踢了一脚让他跪下。柏望生踉跄了几步却没倒下,依旧站得像一根白杨树般直挺。

男人从西装内侧摸出一把枪,把枪口对着柏黎云的卧室门,冷声说道:“买大送小的生意,这趟跑的倒是挺直。”

柏望生直直地跪在男人的脚边,垂下头,哑声说道:“别动我儿子。”

“货呢?”枪口缓缓移动,指到了柏望生的头顶,男人威压的气势迫人,连隔着几米远距离的少年都吓得瑟瑟发抖。

“我说了,我不是卧底,货不是我拿得。”柏望生的声音不大,带着难掩的愤怒。“我帮三意社跑了那么多笔买卖,哪笔出过事儿?你们凭什么疑心到我的头上,更何况我有妻有子,怎么会拿他们的命来赌,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叛徒。”长腿老“?阿`姨?*追??更`本文[

男人像是快要被柏望生给说服,侧头问了一下在屋里搜寻的手下,得知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后有些失望,抬脚往柏望生的心窝子上踹。

“你老婆快下班了吧,要不我们在这等会儿,她作为女主人得好好'招待'兄弟几个吧?”柏望生被他踹到在地上,个人把他压着,男人的皮鞋踩在他的头上,露出恶俗的笑声。

柏黎云爬到床上翻出来他的手机,埋在被窝里全身颤抖地拨了11的报警电话,接线员耐心地询问了地址和报警内容,听到凶徒有枪的时候还反复确认了内容的真实性。

男人坐到沙发上,柏望生被其他几个人抓着头按在茶几上,依然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叛徒。五六分钟后,男人示意其他人把他放了,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吧,那我就姑且信你一次。”

他们刚踏出大门,远处的警笛声大作,柏望生反应迅猛的把人撞到楼梯间,翻身猛力一拉将铁门紧紧地关住,柏黎云从房间跑到门口,贴着铁门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和枪声,最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外面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警察封锁死亡现场的时候,晚班归来的吴月华疯了一样的往里面冲,柏黎云还没从看到父亲尸体的惊恐中走出来,就被吴月华一记耳光给扇的耳朵嗡嗡作响。

那时候的柏黎云不懂,母亲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报警。后来,当他在货舱里看到那些在擂台上被活活打死的“羊”,他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七夕快乐。

送大家一个感人的父母爱情。

这章其实和柏黎云带沈燕青去看羊,是扣起来的。

柏黎云觉得沈燕青天真,就像十四岁的自己一样天真。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绳子*长腿46老啊姨46整理

46.

晚上沈燕青给柏黎云打电话的时候,电流那段还有虫鸣鸟叫,柏黎云声音里透着疲惫,东扯西扯地想早些挂了电话睡觉。忽然听到沈燕青说:“我把滨河湾那套房子重新过户到你头上,等阿姨腿伤养好了,你还是把她接到靖州来吧。”

柏黎云原本已经洗利索的身子感觉又黏上了热粥,甚至从骨子里散发着馊味,沈燕青看柏黎云没反应,以为他是被自尊心折磨而开不了口,轻笑着说:“我还没见过家长,这就当是给阿姨的见面礼,她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吗?会不会抵触我们这样……”

“我们这样?”柏黎云的声音很冷,带着嘲讽的语调。“你是说两个男的走后门,还是包养与被包养这样?”

沈燕青被他难听的话噎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隐忍的粗重喘息,半晌才干巴巴的挤出来一句:“你不能因为别人给你难受,就拿刀往我身上扎吧。你真以为你还是那个呼来喝去的云爷呢……!”

因为沈燕青提到他妈,柏黎云的火蹭的一下就上了头,往日的脾气又发作了,压着声音威亚地说:“你也真以为自己能拿捏我,我现在只是懒得计较,不代表像你这种小瘪犊子能爬到我头上撒尿。你要把那合同当回事,明天我就找岚风借点把钱还你。”

“岚风……”沈燕青冷哼一声,“叫的可真亲啊。是不是那晚上我要是没去,把你睡了的人就是你的好兄弟穆岚风了。倒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儿对吧?”

“柏黎云,是不是那天晚上谁救了你都可以睡你。你怎么坐个牢出来,就这么贱呢……”

柏黎云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把沈燕青拖进了黑名单,他知道两人的争吵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的,可今晚他实在是没力气去关心别人的想法。

他把手机随手塞到沙发的角落,站起身进厕所拿了个帕子和盆子,仔仔细细地把房间里的每一个桌子椅子,每一个摆在上面的小物件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个房子其实是他们在珙县最老的房子,原本只有一个卧室和一张大床,后来柏黎云长大之后,把客厅辟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扯了帘子,一直住到他七岁搬到被卖掉的那个新房。

新房没住两年,柏望生因为工作调动又要搬到靖州,吴月华骂骂咧咧地收拾打包东西。嘴里虽然都是埋怨,却已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跟着老公又换了地方。

九岁之前柏黎云对父亲的工作都很模糊,他甚至跟院里的小朋友吹嘘自己的爸爸是个警察,因为他曾在家里翻出来过一堆的子弹空壳。吴月华听说了这事儿以后,挨家挨户地找那些小孩的家长,告诉他们柏望生就是个水电工,造谣人民公仆可是犯法的,让他们别把孩子的话当真。

柏黎云半夜不睡觉,堵着早出晚归的柏望生,一脸稚气和不服的问他怎么能只是个水电工呢,当警察多威风啊。柏望生摸着他的头一脸笑意,说:“云云不让爸爸当水电工,那我们就去靖州换个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