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断了他的脊椎,没有一击致命。那人低下头,瀑布般的墨发从肩头垂下,脸上浮起个近乎真诚的笑。
“多谢前辈指教。”
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郑奉刀恐惧地喷出一口血。时敬之一甩沾血的旗杆,又将它抵在郑奉刀眉心。
“阿辞果然厉害。我曾拿这压迫感去吓他,他只是惊讶,你却差点尿了裤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大门派……唔,只要我好好待他,他肯定会告诉我的,你说对不对?”
旗杆燃起金火,再次一刺而下。
时敬之这边打完,那边尹辞也不再敷衍。剑气四起,起尸队全军覆没。
见尹辞过来,时敬之下意识抬起袖子,去挡唇角还没散去的扭曲笑意。谁知他刚抬起手臂,手腕便被尹辞抓住。
尹辞半笑不笑地瞧他:“笑得挺好看,挡什么?”
“……大家都喜欢可亲一点的师父。”
“是吗?那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尹辞只觉得此人纠结之处怪得要命。药到病除旗还插在郑奉刀脑门上呢,他会怕一个笑?
时敬之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他原地发了会儿呆,又神秘地凑近:“阿辞,过来一点。”
“折腾什么,先看看你自己的伤过犹不及,别这样勉强。”
“过来一点。”
尹辞收剑入鞘,无奈走近。时敬之摸出那条沾血的白玉发带,笑得弯起眼。他抬起双臂,双手越过尹辞脸侧,将徒弟披散的黑发细细束好。
他的动作轻柔至极,如同触碰燃香腾起的细烟。
“嗯,我刚才就觉得适合你……果然合适,戴着吧。”
浅淡的药香混上浓烈的血腥,恍惚间,尹辞有种被拥抱的错觉。他下意识放轻呼吸,嘴里泛出一点苦味。
下一刻,拥抱成真。时敬之哼唧几声,直接软倒,差点把尹辞砸上地面。
得了,狗教的逻辑再次出现。见时敬之悠哉悠哉送东西,尹辞以为他留了余力。谁知多日过去,此人还是没学会分辨轻重缓急。
尹辞气不过,上手点过时敬之的穴,恶狠狠地包扎刀伤。他没留半分力,将师父缠得嗷嗷直叫。
“阿辞!我知道我能赢才……嘶,我算好了,哎呦喂你要勒死我了”
“算好了?那师尊有没有算好,待会儿我们还得毁尸灭迹?我一个人去收拾满地尸体?”
“……”
“真算好了?”
“……下次一定。”
第45章 心口痣
师徒两人端坐在废屋房顶。
郑奉刀的尸体被尹辞以“有碍观瞻”为由踹了下去,屋顶上只剩片片血迹。暗红血液淌过青瓦,被月色映成一片漆黑。
尹辞紧急处理了时敬之四肢的伤口。止住血后,他嘴巴咬住衣袖,呲啦扯下一大块布:“上衣脱了,我看看伤。”
时敬之眨眨眼。
他的上衣被刀风撕得破破烂烂,又给血浸透,脱起来有一定难度。夜色之中,他的徒弟眉毛微蹙,耐心地等着。
刚才这人说“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时的样子,还在时敬之脑海里徘徊不去。
说这话时,尹辞并非像之前那些人那些人被他的伪装所惑,哪怕目光认真,也是注视着一个不存在的人。他这徒弟却直直望向他的眼底,将他三魂七魄钉在原地。
一种古怪而美妙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他看不透尹辞。时敬之观察得相当用心,也只翻出一点点破绽。
尹辞为藏下宿家传人的身份,特地隐入小门派,此事本身不算奇怪。只是他武功高强,又认了个年轻师父,本应敷衍了事,却存了些不必要的亲近。
在栖州,他们借宿破屋,挤一张床不稀奇。可如今住在正经客栈,尹辞还是理所当然跟他挤一张床闫清和苏肆都知道抓抓阄,轮流打地铺。
可尹辞睡着后异常老实,从不乱动。顶多在将醒未醒时伸出手,确定自己身边睡着个喘气的活人,行为举止全无狎昵之意。
也就在那一刻,他这徒弟才会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情实意。
这人心底,究竟藏了些什么?
“待会儿咱们把尸体烧掉,你的剑法不会留痕迹。”时敬之斟酌着开口。“不过城中眼杂,我杀郑奉刀一事早晚会传出去。到时枯山派定然会引人瞩目,你不要紧么?”
“无事。”尹辞低着头,继续清理时敬之的伤口,眼睛抬也不抬。
时敬之屏气凝神,却没等到下文。尹辞还是那副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死样子。
……简直可恶。
时敬之正想着,徒弟一只手按上他赤裸的胸口。对方指尖温热,时敬之下意识瑟缩了下。
“师尊,这是什么?”
尹辞指向他心口的一颗怪痣。
那痣伏在时敬之的胸口,铜钱大小,颜色青黑。青痣边缘伸出血管似的物事,密密麻麻散开。再衬上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宛如一只不怀好意的蜘蛛。
“嗯?哦……我小时候曾发过一次高烧,高烧之后,这东西就出现了。兴许和我那怪病有关,可我没查到相关线索。”时敬之早就习惯了这颗不痛不痒的痣,语气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