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尹辞:“……我出门了,告辞。”

“且慢且慢。”时敬之又摸出钱袋,挂上慈父般的表情。“你刚进城,顺路多逛逛吧,我不着急。”

尹辞将钱袋一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刚给人当完贤孙,不想无缝衔接孝子一职。

时敬之等尹辞离开院落,才慢条斯理地燃起药粉。没过多久,一只胖麻雀在窗口蹦跶起来。

他瞥了它一眼,伸手一捉,取下它脚上的薄绢。读完内容,时敬之拿出切药小刀,刀柄粘上白芨朱砂,在绢背划出细细的纹路。

那胖麻雀似乎通人性,它老老实实等他绑回薄绢,随后才扑棱棱飞走。做完这一切,时敬之躺回床上,揉着肚子,兀自陷入沉思。

门外,尹辞早已走远。他买了个勉强遮面的帷帽,在某个阔气院落外停住。

“告诉孙老爷子,宿家人来见。”

栖州繁华,阅水阁附近更是住满权贵,他刚巧有位故人住在此地。

孙怀瑾已逾百岁。他少年时被宿执也就是尹辞救过一命,收入赤勾教。此人头脑运气都不错,懂得进退,发家后转而做起正经生意。如今孙怀瑾儿孙满堂,俨然一方巨富,与官府关系甚好。

他受恩在先,又被尹辞拉扯成人,几十年来嘴巴极严,这才接触到尹辞小部分秘密。

不多时,门仆将尹辞引至暗门,邀进院子。

孙怀瑾在院中静坐,整个人枯如桃核,身上裹了厚厚的绸缎裘衣,眼皮褶子都快把眼睛压没了。看到尹辞,那堆褶子里透出两道精光。

老人将仆下挥退,自个儿离火盆近了些:“宿大哥。”

“怀瑾。”尹辞颔首。

“上次见您,还是五年前。”老头咳嗽两声,“没想到你我还能活着相见。”

尹辞向来不会客套:“嗯,你今年一百零五了吧,挺能熬的。”

老人大笑,笑声比乌鸦还难听:“可不,一把老骨头了。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做什么?”

“打听个人。”尹辞道,“时敬之,弈都,药材生意。”

孙怀瑾闭上眼,脸色变了几变:“弈都确实有个卖药的时家,早年和这边有些来往。他家生意不大,要是大哥想找药材,不如让老朽……”

尹辞摇头。

孙怀瑾:“时家实在不起眼,我对他家小辈没印象。大哥且先喝盏热茶,我叫人细查一番。”

说罢,他用拐杖狠敲地板。一个聋仆弯腰凑近,摊开掌心,好让孙老头划字传意。

“怀瑾,你对鬼墓没兴趣?”尹辞呷了口茶,突然开口。

孙怀瑾桃核似的脸抖动两下:“就是将天下第一剑白送给我,我也拿不住。人老了,不中用,柴火棍都挥不动。”

说罢他望向半空,目光中多了几分凄然:“当年随大哥骑马仗剑,真是快活、快活……”

“你不想要长生之物?”尹辞应得冷淡。

“如此模样,我早就活够了,就看老天几时收我。”孙怀瑾笑道。“大哥莫不是想用长生之物酿毒?”

“宿执”多年求死不得,孙怀瑾对此心知肚明。

关于鬼墓,某个传闻尤其诱人陵教那位教主寻得长生之法,余下空墓,将线索留在墓中。更有知情者对天发誓,曾听那位教主提过“寻得视肉”的事。

食视肉,得长生。那东西既能让人长生不死,没准能做出天下至毒。

“我不缺时间,顺路看看。”尹辞没否认,“……只是这么些年,我一个长生者都没寻到,难说那东西是真是假。”

孙怀瑾长叹:“那您不老不死的原因”

尹辞言简意赅:“不知道。处处都是死胡同,我找累了。”

话刚到这,聋仆呈了张纸过来,又给尹辞续了茶。孙怀瑾扫了两眼,将纸丢进火盆:“时敬之,时家第五子,下头还有个弟弟。自小不喜念书,只想闯荡江湖。目前没犯过事,是个好孩子。”

尹辞沉默许久:“消息无误?”

孙怀瑾又笑:“大哥,你连我都不信?”

尹辞不答:“算了。他若不负我,我不伤他就是。”

出了孙家,尹辞顺手买了串冰糖葫芦,回去哄那“好孩子”。时敬之也不拘泥山楂形态,吃得挺高兴。

“我们今晚就去立门派。咳都说栖州夜景好看,正好看个饱。”时敬之话没说完,又嗷地吐了口血。

尹辞:“真不必这么勉强。”

“阿辞,这你就不懂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时敬之直摇头。“过来,我先把烫伤膏给你擦上。都晾着一整天了,小心害病。”

不多时,尹辞带着一身刺鼻的药味儿出发。烫伤膏味道太大,他甚至偷偷尝了尝,没品出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只得作罢。

天色昏沉,灯光璀璨。比起白日,街上行人分毫不减。酒气混上脂粉香,格外醉人。

阅水阁在城正中盘了个商铺,青色灯笼甚是扎眼。

进了门,大堂正中悬了块雪白的皮子。皮子上架了个机关瀑布,药水徐徐浇下,一刻不停,好让它保持湿润。机关四周立了透明的琉璃板,明显碰触不得。

皮子慢慢闪动,上面墨字板正,一时一换,偶尔还会现出几幅人像。阅水阁弟子在皮子附近站成一圈,各个拿笔,一刻不停地记录内容。

“阿辞,看见没?那叫‘字衣’,是软鱼妖的皮。弈都总阁在字衣上写字,各地同步得信,神奇得很。天底下就阅水阁会养皮,据说宫中字衣都由他家弟子保养……”

尹辞配合着目瞪口呆。

“分阁字衣也能传信给总阁,门派记名就是靠它传的。”时敬之声音低落下来,他老大不情愿地掏出钱袋,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抠碎银。“记名要十两白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