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听到这话,时敬之瞬间动弹起来。他冲去刚才烧黑的草地,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刨出了那根手指那手指本就轻盈,方才被热风一炸,滚离原处,又紧接着被草灰烟气遮掩,看着仿佛被金火烧尽。
道理简单归简单,时敬之背后还是出了一层汗。方才那东西威压甚强,他手上要精密地操纵金火,面上还不能露出马脚,整个人险些哆嗦起来。
确定那根手指安然无恙,时敬之才松了口气。他开心地抱住它,炫耀似的挪到尹辞跟前:“子逐,我方才演得好不好?”
“很好,我都挑不出破绽。”尹辞拍拍他身上的草灰,笑得有些艰难。
先不说意想不到的“熟人”现身,尹辞一颗心沉重无比。就算他与时敬之约好演戏,时敬之也难免被那东西的话语影响。欲子的欲求何其浓重,宛如窒息之人渴求空气,不是单凭意志就能忍住的。
时敬之面上轻松,可能只是不想让他多操一份心。
“敬之,你要真的心有动摇,可以随时与我商谈。”
“动摇?”
时敬之摩挲断指的动作顿了顿。
他走到尹辞面前,稍稍探身,轻柔地取下那枚玉眼。眼眶异物被取出,尹辞眼睛再度睁开,漂亮的眸子已然恢复原状。
“子逐,你还是太无欲无求一边是必须忠于悬木,为其所用。算上忙里忙外的时间,不过多挣点活头。另一边是伴随心爱之人,有生之年逍遥自在。两者相较,还用动摇么?我可是最贪婪的欲子,怎么可能去选择。”
“我既要活头,也要你。接着按计划走便是,为师如今清醒得很。”
千里之外。
苏肆跨上黑马,白爷被他拴在了怀里:“喂,我走了啊。”
沈朱扫了他一眼,她没说什么,苏肆却从那张脸上品出了“赶紧滚”三个大字。
“我说,你我好歹有那么点儿同门之谊,这回好歹是去干大事,怎么着也得说上两句吧。”
苏肆啧了一声,一张脸苦兮兮的。
“唉,还是我家三子好说话。走,六十七两,咱们回赤勾。”
说罢他一扯缰绳,骑着那匹叫“六十七两”的黑马,很快便化作天边绝尘。
沈朱翻了个白眼,掂了掂手上的两个琉璃罐。其中一个里面放了视肉,另一个放了削好的果块。她将它们放在厚厚的纸沓之中,待万事俱备,沈朱才勾了勾僵硬的嘴角。
“‘干大事’吗?”
她轻抚装好的布袋,仿佛在抚摸情人肌肤。
“这一刻,我可是等了二十多年。”
第146章 谋反
太衡派内部乱成一团。
逆阳令再现,算是百年难逢的大事。太衡是开国即有的古老门派,而逆阳令被正式提出来使用,也不过两次而已太衡自有商铺良田,收入颇丰。两位掌门被迷去心智,与贪官污吏勾结,侵吞门派资产。
结果逆阳令出,证据确凿。没过几日,那两人便被严肃处理,径直逐出门派。
然而施仲雨却将逆阳令用得无比暧昧。她并未寻出曲断云作恶的证据,只是把逆阳令大大咧咧摆出来。如此一来,无论曲断云想在太衡有什么大动作,都得提前让她知道才行。
一山不容二虎。太衡突然得了两位“掌门”,门人个个不知所措别家门派伤得干脆利落,到太衡反而成了钝刀子割肉,磨人得很。
春日多晴天,两个门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闲谈。
“曲掌门最近都不怎么回门派了,别是被大师姐烦得没办法了吧。他俩之前关系还不错,怎么闹到了这般境地?”
“谁晓得呢,我倒觉得大师姐吹毛求疵……曲家本来就跟朝廷关系好,引仙会想让掌门当盟主也不奇怪。引仙会手段不干净,咱掌门也未必知情。”
说着,那门人竟是气愤起来。
“那对战签箱儿还是我师兄做的,咱们门派保证没作弊。大师姐自个儿运气不好,正撞上引仙会的人,总不能把气往掌门身上撒他坐那个位子也没几天啊?”
“嘘,嘘!小声点,你看那不是金师兄吗?”
不远处,金岚抱着一堆杂物,满脸写着无奈。他正站在两人视野死角,显然来了有一阵子。
金岚是出了名的施仲雨拥趸,而他们方才那番话着实不怎么好听。两人俱是立正站直,等着前辈训斥。
“我倒觉得大师姐是为太衡着想。”
金岚并未呵斥他们,只是平静地接了话茬。
“不说武林大会的事儿,咱们的沉心丹可是出了大问题。要不先拿出点狠举措,江湖上还不知道怎么传。”
“金师兄说的是。”两个年轻门人立刻垂头。
金岚勉强笑笑:“也别在这闲聊了,去东门帮帮忙。孪川驻马点的人刚回,带了不少东西。”
两人慌忙不迭地应了,匆匆朝东门赶去。金岚瞧向晴朗天空,肚子里仿佛坠了个铅坨,扯得他心肝脾胃沉重不已。
孪川失守了。
太衡离弈都近,周遭俱是歌舞升平。人们平平安安过了三百年,早就忘记了战争的滋味。原先大允还能靠人数抗着那罗鸠,如今草长莺飞,那罗鸠的骑兵队伍势如破竹,端的是拦也拦不住。
孪川是离那罗鸠最近的大城,以往它塞满了各国商人,养了不少富户。然而不过区区数日,繁华的市场化作一片废墟。兵士在前线作战,太衡门人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让一部分民众平安撤离。
战线一旦被突破,便如决堤之水,再难控制。孪川天高皇帝远,朝廷的反应速度又比平日还要迟钝。见缺口被打开,临近那罗鸠的小国也纷纷出手,唯恐少了杯羹。
明媚春光之下,满地血迹也显得格外艳丽。
然而就在这危机时刻,朝廷却没拿出任何对策。民众一半毫无概念,说什么的都有,一半觉得大允辉煌三百年,不可能丧于蛮子之手。“国破家亡”听着太过遥远虚幻,普天之下,竟没有几人正儿八经应对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