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1 / 1)

苏肆不语,半晌,他才轻笑出声:“掌门好眼力,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如今机会正好。他要是放弃赤勾,就只能以一个下人的身份与挚友同行。面对盯上枯山派的引仙会、太衡的追杀门规,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动中的压抑与焦灼。

而他们甚至只是枯山派的下人,连决策都无法插手。

苏肆明面上摇摆不定,心下早已有了答案。他本想将这事按下更久,随枯山派走得更远些。先不说自己对赤勾教尚有恶感,一旦接手赤勾,两人屋脊上说笑的日子怕是无法继续了。

真是遗憾。

“那么你我无妨敞开天窗说亮话。时掌门,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肆的气势暗暗放了出来,话语不再像枯山派下人,更接近于赤勾教少教主了。

“赤勾一直与正道相处尚可,要是在最后关头杀人夺宝,无异于打正道上上下下的脸。就算我不在乎它的风评,它好歹是我手中的刀,我总得用它讨到点好处。”

时敬之笑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尹辞,声音都柔和了些许:“你接了这桩活儿,好处有两个。第一么,你擅自改动扫骨剑一事,我们不再追究。第二么……”

“据我所知,阎争那边正变着法儿撂挑子呢。你当着正道众人杀人夺视肉,打出名气,正是个吞吃陵教的好时机……苏肆,你想不想当第一个一统魔教的人?”

总之先把陵教教徒们都骗到手,到时候发现有诈,想走就没那么简单了。赤勾一旦接管陵教在各地的分坛,那便是当之无愧的魔教之主。到时别说庇护一个闫清,就算枯山派整个儿逃过来,他也护得。

苏肆咬住拇指指甲,安静了许久,渐渐露出一个带点血意的笑。随即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刚腾起的戾气骤然散了,又变成犹疑不定。

要是一切真能那样轻松,他也不至于被回莲山痴主瞄上。要是堕为彻彻底底的魔教,他如何在三子面前自称“大侠”?

似是看穿了他的顾虑,尹辞平静地开口:“魔教中人本就一团散沙,你要做不惯,事后毁掉也罢。只是江湖不可能只有正道,与其放任歹人自流,不如将‘邪道’抓入手中。”

理是这个理,苏肆一阵纠结。纵然尹辞神通广大,他还能当过魔教教主?这话估计只是纸上谈兵。

于是苏肆沉默片刻,并未接这话茬。他深深吐了口气,径直换了话题:“时掌门的意思,我有一句未懂……什么叫‘不追究我改动扫骨剑’?花护法都不在意,这事儿与两位无关吧。”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对狗师徒对视一眼,就差在脸上写“就等你问这个”。

……

那一日,苏肆是飘着出的门,脑袋上还多了两个肿包那小气狐狸说是不追究,到底赏了他两个饱含真气的爆栗。只是旁边站着赤勾教的“老祖宗”,苏肆心惊肉跳立正挨打,一声都不敢吭。

谁能想到隔了百年,还能正面撞见剑主。想到自己先前耍着短刀在尹辞面前嘚瑟,苏肆恨不得回到过去,揪住自己来两个耳刮子。

这都什么和什么。枯山派就是天下第一号贼窝,他当初就该拉着三子赶紧跑!

选这个时间挑明“尹辞就是宿执”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分明是恐吓!是恐吓!

可惜苏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恐吓到了。原本他还存了势头不对抓闫清跑的心思,这下可好,碰上一个不死不灭的债主

这可真是能追到天涯海角的主儿,还跑个屁。苏肆把心里的小算盘摔了一地,顺便还补了几脚。

只能认命了。

不过赤勾老祖宗的性子,似是比传说中柔和许多。那日苏肆临走时,尹辞见他差点同手同脚,特地补了两句:“此事须得瞒着闫清,难免会伤了二位感情。此事之后,我自会和他说清……对不住。”

“啊?”苏肆吃了一肚子离奇消息,人还有些恍惚。“这有什么,他演技烂死了,本来就不该知道。至于感情么……放心,伤不了。”

想到友人,苏肆才缓过来些许。

“他说过信我,他一定会信。”

……是啊。

苏肆将自己从回忆中拔出,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此番枯山派断了他所有摇摆之意,自己只得径直冲向一个方向。这般踏过鲜血、冲向风暴,倒有一种别样的爽快。

在身旁女子不满的视线中,苏肆大笑几声,又狠狠夹了下马腹。

“痛快!”

那厢苏肆疯狂逃窜,这厢时敬之照旧昏迷不醒。尹辞守在他身边,手指不离时敬之的手腕,时刻感知着此人脉象。

时敬之倒不是困于术法最近这段时日,他的身子本就越来越弱。这般状态下被人割喉,必定是元气大伤。好在时敬之呼吸平稳,没有“天厌”的症状出现。

尹辞窥视着四周。周遭围着的都是熟面孔,不见引仙会的人接近。经过异象一遭,视肉被抢的冲击弱了不少。人们忧心忡忡,尚在争论那异象的成因。施仲雨被变故分了神,曲断云不知去了哪里,八成去联络江友岳了。

与他们推测的大抵相同。

尹辞捉住时敬之冰冷的手,抵在额前。

他特地挑了异象初现时上树,视肉被夺的一刻下来。众人的心思被牢牢引着,他身上的异象并未惊动他人。下树之时,他特地看了个一清二楚

时敬之鲜血喷涌、眼看要命丧黄泉之时,四周的秃枝颤抖不已,摇晃的幅度大了数倍。那些细根在空中彼此纠结,团成一个模糊的形状,隐隐朝时敬之探去。不知为何,尹辞再次感受到了某种熟悉感,一股模糊的意识从他心底满溢而出。

那意识朦胧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仿佛有什么趁人醉酒,一个劲儿吹耳旁风。

【救他。】

明明没有言语,尹辞却能听懂它的意思。

【救他。】

那念头一遍又一遍重复。

好在尹辞本来就打算救人。他刚动手止血疗伤,周遭秃枝又很快恢复了原样,不再乱动。随后视肉离得太远,玉眼不再有效,秃枝从他们视野中消失了。随着时敬之的好转,那模糊的意识也瞬间消散。若尹辞不是活了几百年,八成会将其当做自己的心思。

自己这边该瞧的瞧完了,就剩等时敬之醒来,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其他发现。

时敬之眼睛没睁,但一双眉毛微微蹙起,似是见了极可怕的物事。尹辞懒得顾及四下视线,将那人的手握紧。

“快点醒过来。”尹辞轻声道,“我们约了好些事情没做,你想反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