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拄着他的宝贝旗子,心平气和地走向阵外,活像方才那疯狂的主意不是他想的。尹辞上前两步,走去他的左手侧。
“我猜得到你特地‘救人’的目的,这法子也有风险。”
尹辞还在盘算计划的细节之处。
“大门派确实没有派来像样的高手,可那柴衅已对阎争起疑,阎争未必镇得住陵教那群长老。要是陵教跑出来的人太多”
“阿辞如何理解‘珍重’?”时敬之打断了尹辞的话,答非所问道。
“什么?”尹辞被此人满地乱跳的思路一拐,险些闪了脑子。
请神阵边,妖雾仍是翻滚不休。比起先前的压抑,这会儿雾气反而显得纠缠不清、缠绵莫测。时敬之停下脚步,转向尹辞。夜雾之中,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锐利无比。
“施与者强悍非常,也愿意为某人倾尽一切,这样的‘珍重’的确窝心。要是我只是个寻常人,可能也想止步于此。安然领受好意,多轻松……要是再有其他奢求,未免显得不识时务。”
时敬之捉住尹辞一缕长发,表情没有往日的拘束,只剩略显异常的平静。
“可惜我恰好是世上最贪心的人一人将另一人护在身后,这种关系可称不上‘合作’。如今正好有机会,接下来我就让你看看,我心中的‘珍重’是怎样的吧。”
第98章 包围
朝阳未升,太衡派的帐篷紧挨妖雾边缘。此时任谁出门,都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新一日的好心情就此毁为一旦。
金岚坐在帐篷内,忧心忡忡地盘着血骨珠串。
这串子价值不高,姑且是太衡法宝。施仲雨离开太衡,血骨珠串物归原主。金岚只觉得这珠子过于沉重、烫手得很,哪怕它雪白一片,他也没挤出多少心安。
眼看自己长大的掌门过世,身边也没了一心敬仰的前辈,待了十几年的太衡变得有些陌生了。
曲断云新任掌门,门派内部人员变动个没完没了。金岚一直跟随施仲雨,又与枯山派略有因缘。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嫌他麻烦,“纵雾山有新线索”的说法一传开,他便被遣来了纵雾山。
随行的要么是入门没多久的毛头小子,要么是老大没作为的庸人俗士。金岚自问算不得太衡高手,可往这破烂阵容里一坐,称得上矬子里的大将军。
太衡解不了雾坟阵,胜在家大业大,能用法宝硬扛。多日过去,金岚生出了点儿错觉搞不好上面把他们派过来不是为了找线索,而是为了锻炼废物门人。眼下比起找到线索,他们还不如说在拖慢赤勾、陵教的步调。
挺合理,金岚苦中作乐地想道。
太衡收集了最多的佛珠宝图,最近一直有条不紊地推算搜索。等他们第一个找到视肉,少了这条线索也不会如何。哪怕阎不渡把视肉锁进山中河底,他们也能用法器劈山斩河。那魔头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算不出百年后人们的手段。
看得清了,金岚提不起半分兴致。日出之后,他又要旁观年轻门人跑来跑去,顶着贵重法器在雾中钻进钻出,寻找没啥意义的线索。
无聊透顶。
寅时过了,巡游的探子钻入帐篷:“赤勾教那边没有动静,零散门派也不见消息。朱楼虽有动静,事情貌似与视肉线索无关,稍后再说山外头来了封长老急函,还请您先过目。”
金岚一骨碌爬起来,急火火撕开信件。那信的信纸不怎么地道,但行文和印鉴朱印,无疑是太衡内部的习惯。他抖了抖那信纸,又细细看过上面的内容:“……纵雾山有变,见信即归?这么急?”
“兴许是安插在陵教的人得了风声。”探子想了会儿,正色道。“昨夜那柴衅突然带心腹离开朱楼,肯定有所动作。”
“那也是昨晚的事,消息哪走得这么快?”金岚想到拔营、撤法器,头整个大了三圈。他们费了老大劲才弄好对付雾坟阵的法阵法器,怎么也做不到甩袖子就撤。
“说不定是在外游历的挂名长老,提前探得了魔教计划。”探子充分发挥想象力,“金兄,你对上面的东西熟,这信有没有问题?”
除了纸太破了,别处真的没问题,金岚苦着脸想道。他挑不出错,只得叹气。
“先让雾坟阵里的人全撤出来,在山边待命,东西别动营别拔。这信来得太快,我稍后修书一封,向最近的驻马点确定一下。”
哪怕真是在外游历的长老,既是太衡中人,肯定要通过太衡在各地的驻马点发信。此处鱼龙混杂,这信来得突兀,金岚不敢一下子照单全收。
要信是真的,他们扔了东西逃命也来得及。信是假的,他们也就耽误个小半日,接着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会让伪造信件者得逞。
金岚深沉地定了计划,突然觉得自己也算个贤明的太衡人。
可惜他这贤明的气息没持续一个时辰,就被突生的变数打得摇摇欲坠天刚蒙蒙亮,撤出雾坟阵的命令刚发出没多久,又一个爆炸似的信息被探子带了回来。彼时金岚正被太衡各队的管理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询问“撤离”缘由。
“枯山派找到了线索?不对,时掌门他们在这?!”金岚扒拉开围着自己的人,好容易喘了口气。
“是,周遭不少小门派都在议论此事。说那时敬之取了阎不渡留下的‘钥匙’,正往纵雾山外逃。”
“你说逃……”
金岚噎了一下,上回见面时,枯山派两人还与施仲雨、曲断云相谈甚欢。就算听说了见尘寺惨案,他的印象还是没能立刻扭过来。
现下枯山派为正道不齿,属于“见即抓”的范畴。人抓好,与见尘寺对质完,江湖中人自会肃清这颗小小的毒瘤。
道理他明白,一想到那是曾在鬼墓救过自己的人,金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不是正好?撤都撤了,正好抓枯山恶贼。”其中一位“老大不中用”的门人兴高采烈道,“金兄好歹是跟过施仲雨这等名人的人,再怎么也不该和我等沦落到一处。此次抓了贼人,正好与施仲雨撇清关系,说不准还能挣点功绩。”
金岚:“没正式对质定罪,别一口一个恶贼。”
帐篷里的人齐齐静了一瞬。
“金兄,你该不会与那施仲雨一样……我们晓得你下过鬼墓,但公私情分得分清啊。”
“我没说不去。”金岚揉着额角,嘴里发苦。他有种隐隐的感觉他似乎被裹挟进了某条止不住的洪流,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停下脚步。事情到了眼前,他别无选择。
“也罢,我们都听说了‘枯山派到手线索’一事。赤勾、陵教肯定也知道了。”
金岚绞尽脑汁道。
“魔教没那么善罢甘休,外头八成会有场恶战。有不少小门派还在此地,你们随我一同前去,维护秩序为上。抓人一事,不需要强求。”
“这……”这不是看着功绩在眼皮底下跑了吗?
金岚正色道:“时掌门的实力大概在大师姐,不,施仲雨之上。反正我定不是那时敬之的对手。锄不了强,扶弱也算功绩。鱼与熊掌都想要,小心沾一身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