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杞人忧天,过几日再说罢。倘若他真要破开禁制,我再讲与你听。关于他那徒弟,你查得如何了?”
“目前尚无特别之处。”
“唔,且看着吧。只要西北‘大禁制’还在,时敬之就算收了阎罗当徒弟,也改不了命数。”
“是。”
千里之外,荒芜北地。
一行人回到陈千帆的住所,天彻底暗了下去。
陈千帆一屁股坐上凳子,灌了整壶热茶。他抹了抹胡子,时敬之的话半天才进耳朵:“嗯?你说你要破除禁制?”
“……是。”时敬之的语气相当郑重。
“你小子倒是挺对我脾气。不过这样一来,事情有点儿难办哈。要给那丫头做挡灾符,你们砍下个尸块就够用了。但要破阵,至少要三具古尸才够。”
陈千帆骂骂咧咧站起来,捶捶老腰。
“布置解阵的地方也麻烦得不行,唉,这么一想还挺费事,没个十天弄不完……”
时敬之:“陈前辈,晚辈一直想问,为何一定要古尸做材料?其他替代品是否可行?”
陈千帆看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开口。
“但凡法术法阵,都要妖物尸体为材料施法,你晓得吧。”
“是。”
“有些活物天生比同类强得多,世间称之为‘妖怪’。实际上这天地间精气充溢,部分活物天生多得了精气,才会出现妖化。妖怪死了,尸体烂成泥前,仍含有充沛的精气以此为基,便能施法。妖物越有灵智,尸体效果越好。”
陈千帆慢慢翻看他那记录簿。
“同一个道理。人也是活物,一样会有天生多得精气的‘妖人’。”
时敬之恍然:“人为万物之长,精气最为充足,所以前辈才要那秘典上的古尸?”
怪不得陈千帆说他是块“好材料”。
“没错,那秘典上的古尸,都是上好的妖人,也是最顶用的施法材料。但为材料而杀人犯忌,这是宓山宗的第一铁律,所以老夫只能用人尸。”
说到这,陈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世上哪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法术法阵这般逆天而行的玩意儿,效果好五成,消耗至少要翻上三倍。不然老夫研究不灭之身,也不会耗费三十年这样久了。”
时敬之陷入沉思,尹辞也垂下目光,兀自沉默不语。
不过这微妙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施仲雨没闲心操心术法理论,她自从听见“没个十天弄不完”,一脸愁云惨雾便挂了起来。
她等得了,她的师门可等不了。再磨蹭个十日,戚掌门说不准可以收拾收拾过头七了。
时敬之注意到了她焦虑的视线:“只是尸块,近几日便能到手。人命关天,施姑娘先回太衡便好。”
施仲雨没有借坡下驴:“如此一来,时掌门要如何回中原?”
“我与姑娘约定半月之数。我派助姑娘取得材料,半月之后,姑娘带箭马回来接我们,如此可好?”
施仲雨这才松了口气,眉目间现出些感激:“多谢时掌门。”
苏肆抱紧白爷,脸色与鹅毛差不多同色:“我们还要在此处待上小半个月?”
此地贫瘠,窗外除了雪只有雪。苏肆只在这待了一天,整个人闲得浑身不得劲。偏偏闫清练剑练得走火入魔,在哪儿练都是练,赤勾少主连个拉统一战线的都没了。
入了枯山派,他这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凄凉。
施仲雨忙打圆场道:“我派在孪川设了驻马点,我会叫人早早候着,不会真的卡半月之期。”
苏肆叹了口气:“我不是针对施前辈……掌门,今天可是除夕啊,这么一算,正月十五前,我们都进不得城?”
时敬之:“……”
时敬之大惊失色:“除夕这就到了?不是还要七八天吗?”
这还真不怪时掌门。枯山派师徒两人,一个面临生死抉择,一个早就过得不知道今夕何夕。回莲山惨剧在前,闫清又练剑练得上头。他们几乎忘了世上还有什么热闹的好事,只有苏肆一个人没心没肺地保持清醒。
更何况,陈千帆这里也半点年味儿都没。想来也是,陈老头一副吊儿郎当的世外高人模样,哪会注重什么节日气氛。
可怜苏肆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平日最盼的便是这一点热闹劲儿,结果连声鞭炮都听不着。
卫婆婆正上前添茶,闻言笑道:“正好年轻人多,要不咱也过过年。我晚上多做两个菜,就当年夜饭。我还缝了新的袄呢,就是陈夫子不爱穿……”
陈千帆抖抖胡子,一脸无所谓:“随你们,我不管。”
反正这人明日就能忘个一干二净,尹辞心想。
他看向时敬之便宜师父最爱热闹,又正巧面临关乎性命的抉择,肯定不愿错过这样的节日。
果然,时敬之方才那副严肃模样无影无踪。
他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苏肆面前,正色道:“进不得城又怎样,我派怎么可能不过年?”
看到时敬之这副表现,尹辞终于安了些心:“闫清,去装饰下屋子,我帮婆婆准备饭食。”
卫婆婆眼睛有点湿润,几乎喜气洋洋起来:“好,好。前些天的妖花还有剩余,我拿来染点纸,剪个窗花啥的。唉,过年就是要热闹点。”
陈千帆鼻子喷了几口气,到底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