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沧澜是愿意与顾衍芝沟通的,无伤大雅的事,顾沧澜由着顾衍芝;关键的事情,顾沧澜一旦下定决心,不管顾衍芝再怎么抵抗,顾沧澜都会逼着顾衍芝妥协,比如喝药,比如修炼,比如一切顾沧澜觉得对顾衍芝有利的事。

久而久之,顾衍芝不再浪费口舌,不再坚持,因为没有用,顾衍芝只能默默接受。

但这次,顾衍芝不能轻易放弃。顾衍芝心情复杂地走出书房,他承认,顾沧澜有些话言之有理。

顾衍芝站在廊下发呆,院中陈设一览无余。

介雪堂内白色细砂石铺地,无水无花无草,只栽着几棵高大的乔木。相较顾衍芝院中的生机勃勃,介雪堂简直像个荒原雪窟。

顾沧澜人称濯雪道人,取漱冰濯雪之意,剑名琢瑛,倒是很合他的风骨。

顾衍芝打了个寒战,想起顾沧澜书房,那常年悬挂的母亲画像,顾衍芝猛然意识到,父亲只是对家人纵容,其本性无情,好似雪原上孤傲的一株雪松。

身为顾沧澜的儿子,顾衍芝从未见识过父亲无情的一面,顾衍芝苦笑一声,今天终于“有幸”亲身体会。

以顾沧澜的心性,顾衍芝甚至开始怀疑,父母恩爱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顾衍芝摇摇头,把荒谬的念头挤出脑海。

顾衍芝觉得父亲荒唐至极,满怀一腔愤怒与痛苦去找顾沧澜,结果被顾沧澜三言两语打发了。

顾沧澜根本看不上顾衍芝的小打小闹,在他眼里,顾衍芝就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毫无计谋和手段。

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顾衍芝出身优渥,理想且天真,向往纯洁无暇的爱情。他心软又什么都想要,偏偏修为不是顶尖,承不住他的美梦,只能指望父亲托一把。他没有心气和父亲决裂,又不甘心放弃爱情。

顾沧澜用亲情和利益把顾衍芝拿捏得死死的。

顾衍芝恨自己口舌笨拙,从小顾沧澜对他管教严厉,顾衍芝一见他,就噤若寒蝉,不敢放肆,唯唯诺诺,好似血脉里存在压制。

多年的养育之恩,让他无法决绝地与父亲闹翻,但一想到蒋愿被父亲淫辱,饱受煎熬痛苦不堪,顾衍芝又心如刀割。

摇摆不定间,他咂摸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来。正如顾沧澜所说,不倚仗父亲,他算什么?

顾衍芝保不住蒋愿,正如当初蒋愿深知无法护薛明珠周全,所以才将炉鼎渡至己身,义无反顾,毫无怨言。平心而论,顾衍芝做不到。

顾衍芝在心底微弱反驳,父亲错了,炉鼎才不是弱者。至少蒋愿比自己有勇气。

第58章堕落

顾衍芝失魂落魄离开介雪堂,碰到了古月明。古月明是其他师叔的弟子,出身寒门,根骨不错,就是惯于谄媚,尤其喜欢奉承顾沧澜。

顾衍芝与古月明不熟,再加上心情抑郁,便当作没有看到他,古月明却叫住了顾衍芝:“少主!”

顾衍芝皱了皱眉,只有仆从才会叫他“少主”,而泽沧派弟子都叫他“师兄”。

古月明从顾衍芝背后追上来,怀里抱着两盒茶叶。即便顾衍芝不喜古月明,依旧有礼有节:“古师弟。”

古月明喋喋不休:“没想到在这碰到少主,我刚从梧州办事回来,路过云谷,那里盛产茶叶,我就带回来两盒,给掌门当伴手礼。”

“唔,”顾衍芝敷衍地点点头,“劳烦你一片真心,父亲会很高兴的。”

古月明不好意思地笑了:“应该的,掌门很器重我,我很感激。”

顾衍芝不想无意义地寒暄下去,拱手就要告辞。古月明却不识趣,觑了一眼顾衍芝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少主……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顾衍芝略有厌烦:“古师弟,以后再叙。”说完转身就走。

顾衍芝绕道介雪堂东苑蒋愿被囚禁之地,他注视眼前的结界,不死心地将手贴上去,注入灵力,随即被反噬,丹田处一阵刺痛,顾衍芝咬牙默默忍受。

他与所爱之人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深渊瀚海,永不得见。

顾衍芝愤恨地用蛮力狠狠砸结界,直到拳头崩裂出血,结界壁上一个又一个血手印。他额头顶着结界,呜咽不止,恨自己的无能,怨父亲的无情。

这里离蒋愿最近,顾衍芝靠着东苑墙壁滑坐,想坐到天荒地老。

华灯初上,顾沧澜的心腹侍从提着一盏莲灯,来到顾衍芝面前,侍从声音毫无感情,一板一眼道:“少主,掌门说,您该回去了,明日还有早课。”

顾衍芝认得他,这侍从叫阿凯,是顾沧澜的心腹。那日顾沧澜初次采补蒋愿,就是他把舒黛眉拦在介雪堂外。

顾衍芝摇摇晃晃站起来,打了阿凯一拳,阿凯也不还手,默默隐忍。

顾衍芝知道自己是迁怒,是无能的迁怒,他惹不起自己的父亲,只能拿手下人出气,毫无风度礼仪可言。

顾衍芝魂不守舍回到院落,侍女红绣见到血迹,大惊失色,急忙给他包扎。翠微告诉顾衍芝,古月明送来了三坛上好的青梅酒。

顾衍芝心念微动,酒是穿肠毒药,不利于修行,但他今日苦闷至极,只想大醉一场。

顾衍芝灌了自己三壶烈酒,倒在榻上,鞋也未脱,昏昏欲睡。朦朦胧胧间,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叫。

顾衍芝一个激灵,冷汗直冒,那点醉酒的迷糊也随汗液蒸发殆尽。顾衍芝一下辨认出,这惨叫声同蒋愿如出一辙。

顾衍芝顿时心脏抽痛,他从榻上站起,摇摇晃晃边走边找:“蒋愿?蒋愿你在哪?”

蒋愿不回答,只是痛苦的尖叫哀嚎,那声音像吞了刀片,惨不忍闻。

渐渐顾衍芝也有些受不住,他捂着耳朵:“别叫了,别叫了,蒋愿,蒋愿。”

顾衍芝跌坐回榻上,双手捂住耳朵,把头埋在膝盖间,抽噎不止:“别叫了,蒋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声音渐渐平息,顾衍芝维持着蜷卧姿势,眼角含泪沉睡。

突然,顾衍芝梦中闪现一道凌厉的亮光,顾沧澜扬起马鞭,破空脆响,“啪”一声抽在蒋愿脊背上,蒋愿浑身赤裸,被吊在屋顶,吃痛惨叫,抽搐挣扎。

顾衍芝想冲上去,却仿佛隔着一层光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哀求怒吼无济于事。蒋愿的血漫到脚下,他盯着刺眼的鲜红,心底对顾沧澜觉出一丝恨来。

顾衍芝“腾”地坐起身,窗外天已大亮,顾衍芝捂着额角,平复心悸。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亲眼目睹顾沧澜采补蒋愿之后,他胭脂印渗血,昏迷不醒,偶有发梦。

梦中反反复复上演那日情形,蒋愿在顾沧澜身下浪叫不止,沉迷情欲,淫乐享受,正是发情姿态。而顾衍芝总是背过身,默默忍受,祈祷这段幻梦快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