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线？”他直言点破，调笑着：“瞧你，一紧张就皱眉。没什么难猜的，我想我已经展示过了，你的肌体，包括你的循环，我比你更熟悉。”

何曦心沉到底，刮过一阵悲凉。计划被看穿，心思被挑明，他又陷入一种被牢牢掌控的无力感。

他还是观赏池缸里的鲤鱼，拼命浮出水面，到头来撞上早早等着拿捏他的手，而他对眼前搅弄池水的主宰毫无办法。

眼眶窝着不甘心，何曦不想对唐泉示弱。他撇开脸，悄声吸气，喉结滚动，硬生生将软弱逼了回去。

“我应该把它取出来，以免你再打什么鬼主意。”唐泉指尖滑过何曦左臂内侧的肌肤。

他捏着何曦的脸转过来，轻声揶揄道：“不过今天就不折腾你了，我允许它留在里面。省得你受不了修复针的穿刺，又要哭着求我停。”

何曦沉默着，到这个时候，他再多说一句，都是衬托唐泉的得意。

唐泉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他拉拽何曦手腕，缩短两人距离，把他拉到更近的位置，他诱惑着：“想要控制板，我会给你。”

“什么意思？”何曦盯住唐泉问。

“前提是，你得按我的方式来。”唐泉缓声道，“现在我们能谈谈了？”

何曦怀疑道：“你到底是谁？”

唐泉点点胸口别着的工作牌，示意何曦看上面刻的名字。

何曦没看，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新河村这条线，所有检修员的名字，他早记全了。

唐泉知道他问的不是名字，而是目的，吐露道：“我只能说，你的存在，对极乐烬岛是个隐患，对我却是天大的好处。”

“竞争对手。”何曦漠然道：“想扣着我，以后用来做靶子。”

唐泉未置可否，他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好了，好奇到此为止。接下来回答我，之前跟我对话的，是你的设定反应，还是说，全都是你的即兴反应？”

何曦讽道：“哪种原因重要吗？最后只要摆出你们喜欢的表情，说你们爱听的话就行了。”

“这委屈的。”唐泉听了，放开何曦手腕，伸手把他耳畔的碎发撩往后。

“差点让你蒙混过关。”他接着道，“要不是特地调了录像，看到赵夜冥说你记得他，我还不能确定记忆重塑对你失效。所以，为什么不继续隐瞒？是因为他？”

“跟他没关系。”何曦不辨神色。他假装揉揉手腕，不露声色地将小臂里的风筝线挤出一个尖头。

“看来关系很大。听到我提他，你右耳就跳。”唐泉笑道：“我还以为，帮你们觉醒的关键，是不断让你们回忆苦难，让痛苦加速你们自我意识的苏醒。现在看来，我的设想也许错了。”

何曦道：“复制痛苦，那不叫帮。”

“没必要争锋相对，有件事你还真得感谢我。”唐泉说，“要不是我阻止，你的红石动力源，现在都不知道安置到哪个接待员身上了。”

“是你？”何曦问。他有些模糊印象，被弃置到报废仓库，等待销毁那段时间，一直有个指引他的声音。

唐泉不搭腔，老神在在，像是等着何曦开口道谢。

何曦没搭茬：“既然费尽心思，现在又何必阻止我。”

“第一，你的计划太烂。第二，我说了，配合我，按我的方式。”唐泉转而问道：“一个月前，你定位消失的那段时间，你跟赵夜冥，你们去了哪里？”

何曦起疑，他警觉唐泉对自己过往经历的关注，隐藏着他的真实目的。

“我没出去过。”何曦答。

“还在岛屿里…”唐泉联想到什么，恍然道，“决斗区。”

“你做了什么？”他饶有意味地问，“能让他这么恨你，又舍不得你。”

何曦没有立即回答，他冷静下来，心里念头过了一遭。

唐泉别有用心，自己的计划被他识破，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拉响警报，看样子也不准备这么干。

何曦料想唐泉需要他，或者说需要他的记忆，这意味着机会。

“你想听的话，”何曦定神回道：“出去之后，我会告诉你。”

唐泉捏住他下巴尖，眼神犀利起来：“跟我谈条件？”

“不然你再花时间，去找其他比我更合适的把柄吧。”何曦反将一军。

唐泉飞扬的眼角笑意尽失，划过星点狠厉：“你聪明，又不够聪明。挑衅的筹码要够强，否则容易沦为无能的冲动。”

何曦仰着头答：“赌徒不会在乎筹码多少。”

“不急，我会慢慢教你，我的规矩。”唐泉松开何曦，站起来，敲击检修舱的一侧舱壁。

舱壁显现一道细纹，唐泉指尖划过裂缝，血液渗透进去。血纹拉长，转折，头尾相接，围成一块长方形。

唐泉挖出控制板，递给何曦：“信任关系的建立，总要有一方先迈出第一步。”

说得好听，何曦攥紧指尖。

唐泉递过来的，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鱼饵。他心心念念，唐泉吃定他会咬钩。他一旦点头，就是答应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

唐泉表现的耐心，温柔或者心疼，基于他有利用价值。

没人不爱听哭腔，不喜欢归附，只不过唐泉更善于此道，不像那些游客，只会用凌虐和耻辱的方式罢了。

说白了，也是观赏行为的一种，源于自以为是的倨傲。

何曦缓慢地站起来，向他的控制板伸出手。

指尖堪堪碰到边缘，唐泉又把控制板抬开半寸：“想好了，它跟你心口的石芯同源。一旦毁掉，没办法复原，相当于缺失一片心瓣。联盟大地上，你可能是第一个这么做的，所以无法预计次生伤害。”

何曦眼神只落在控制板上：“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