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秦子良,是在秦子良办公室,珞凇先是狠狠罚过他,才介绍他与秦子良相互认识。当时,他因为刚被罚过、情绪低落,不愿回话,结果,被珞凇厉声呵斥,强压着他一遍又一遍重说,最后忍着泪给秦子良深深鞠躬大声说“子良哥好,我是乌恒璟,以后请多多关照”,才被放过。

后来,他被二哥挑拨,疑心珞凇将致诚经营情况发给竞争对手,因此偷偷查珞凇的邮件,结果被勒令亲自向岑沐霖解释道歉。拜师礼后,特地挑了一日,珞凇亲自带他上门找岑沐霖,规规矩矩地跪下解释,然后道歉。

其实无论是秦子良、岑沐霖还是元学谦,性格都很好相处,全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甚至还会心疼乌恒璟被训得太严。

但是珞凇在意,国礼不可慢,家礼不可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不久以后,在珞凇盛怒的耳光真正落到他脸上以后,在乌恒璟心灰意冷决定离开以后,在一切的一切的尽头,他才想明白。

原来一切早已铺下解释,只是他从未认真想过。

“学谦哥,对不起。”

小孩的声音,又闷又哑,委屈得能拧出水来。身上背着惩罚期,被珞凇冷了这些时日,再加上段华卿的事,乌恒璟把委屈憋在心里,难过得要命。

珞凇没说话,乌恒璟不敢等他开口,小声又道:“我不该利用你,我不该请你帮忙代取成绩单,不该……要你欺瞒先生。”

电话那头的元学谦小声“嘶”了一声,很轻很小的抽气,乌恒璟听得不太明晰,还以为是一个杂音。

紧接着,元学谦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凇哥,你别怪他。”

珞凇没说话,他明明立在乌恒璟身后,乌恒璟却能感受到,那两道目光重重压到他肩上,他被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肩膀因为极力克制而抖动,努力从颤抖的声线里挤出恭敬来:“是我……是我太任性,请学谦哥教训。”

元学谦自然不会“教训”他,反而说道:“凇哥定吧,我没什么意见。小孩子瞒你是不懂事,但也是基于不想让你失望。我做过学生,知道‘师恩’的分量。我知道凇哥规矩大,但到底恒璟的本心不坏,我替他求个情,凇哥轻些罚。”

元学谦好心求情,钟坎渊却听得直摇头。待他说完后,在他身后重重拧一下,疼得元学谦蹙眉瞪他,却见钟坎渊用口型对他说“多嘴”。

果然,珞凇听罢,非但没有宽恕,反而冷声对乌恒璟说:“劳烦你学谦哥替你说情,该说什么?”

珞凇甚至不用多说一句“乌恒璟你好大的面子”,乌恒璟一听先生的语气就知道自己要完:“学生错极,不敢妄求先生宽宥,请先生重责。”

钟坎渊给元学谦递了个眼神“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元学谦皱眉,钟坎渊接过话来:“你的道歉,你学谦哥收下了。撒谎欺瞒,合该被收拾。我们不打扰,让你先生好好教教你。”

钟坎渊说罢,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与外界的联系一断,屋内只剩下珞凇和乌恒璟两个人。

珞凇没动,乌恒璟默默挪动膝盖,转过来正对珞凇。

一时之间,屋内谁都没说话。

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乌恒璟却已挨过珞凇很多次家法,犯错、挨罚、改正又再犯,有很多次,他都以为珞凇对他失望,但珞凇从未亲口对他说出“失望”二字;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神明,然而珞凇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

乌恒璟心烦意乱,可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

曾经,他觉得没名没分跟在先生身边,心里不踏实,先生特地为他举行正式拜师礼给他名分;后来,他计较黑阁流言非议,先生也同意,多与他同出同入。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抵消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全感。

珞凇太笃定也太沉得住气,他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从来不告诉他,更不可能与他商量。乌恒璟从太多人口中听过珞凇的故事,唯独没听珞凇亲口说过。

他觉得自己像被豢养在笼内的金丝雀,衣食无忧却毫无自由,只能被动接受珞凇的一切安排。

珞凇越是不肯说,他就越是不安。

安静,使得不安的情绪不断发酵,直到珞凇劈面而下,扔给他扎满冰碴的两个字:“解释。”

乌恒璟跪在地上,眼角泛红,像是没头没脑一般,忽然问道:“先生和大师伯……还在因为我而生气吗?”

珞凇反问:“这是你犯错的理由?”

乌恒璟摇了摇头,他自然明白这不是他犯错的借口,但是“先生心情不佳,学生不愿,因为自己的过错,徒增先生烦忧。”

珞凇冷声道:“为了不‘徒增烦忧’,你带着元学谦扮作我的秘书前去学院,找辅导员讨要成绩单。倘若被当场戳穿,你在学院老师面前,信誉扫地。即使侥幸瞒过,你觉得现在,是为我分忧?”

乌恒璟被他训得说不出话来:“先生,我”

“乌恒璟,这不是你第一次自作主张瞒我了,”珞凇声音里的怒意太明显,纵使他极好地控制着,也能听出声音里的寒冷,“宣静芙一事,你几次三番欺瞒我,我教你、罚你,磨你的性子,你竟还敢再犯。”

乌恒璟从未想过,这小小的一件事能发酵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他没有把压成绩的事和宣静芙的事联系在一起过,没有料到珞凇会认为他是多次重复犯错。

一时间,乌恒璟心乱如麻,原本就混乱的思绪因为珞凇话里透出的明晃晃失望,变得更加凌乱。

乌恒璟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珞凇看着小孩懊悔到红了眼眶,垂着脑袋咬唇跪在地上,静静等着。

“跟我这么久,还犯此等低级错误,”许是意识到小孩说不出来多余的话,珞凇终于舍得开口,一声叹息,滚着失望的怒意被压下,浓缩为八个字,“不可原谅、不值饶恕。”

八个字,狠狠砸进乌恒璟心里。

珞凇这次定性得太重,重到他承受不起。那一瞬间,他是想解释的,他想解释说,自己没有打算一直欺瞒,只是不想这一阵子再节外生枝,想攒到期末再坦白。

可他又觉得在这样的定性面前,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怎么也没想到,珞凇会给这事定性为“不可原谅、不值饶恕”,乌恒璟的眼眶,一下子充盈起眼泪,他膝行一步上前,怯怯拽住珞凇的裤腿,颤声喊道:“先生……”

“惩罚期内有过,本该加倍处罚,”珞凇面若寒霜,“念你情有可原,从轻处置,只罚你后庭打烂。”

乌恒璟大骇,他想不明白“从轻处置”是如何与“后庭打烂”接连在一块儿。

都打烂了,还能称得上是从轻处置吗?

判决已下,不再给他开脱的机会,珞凇眼神一扫:“锁扣脱了,取戒尺罢。”

【作家想說的話:】

是的,因为链接故障,我又来花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