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中如今的身体,可是已经彻底与常人无异?”

方才被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打断了的问题被陆展宣问出了口,他对自己的情况反而没那么在意。

而叶质安,分明向来最厌恶病人不顾及自身,听见这话之后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后竟然就顺着回答,甚至没有不耐烦的意味。

“确实不至于再吹个风就病倒,个头也拔高不少,起码赶上了同龄人,唯独人还显得瘦弱一些。”

一边说着,还顺手将范愚刚挑拣选中的蜜饯取到了自己指间,招来点不满的目光。

他对甜食没什么兴趣不假,但和范愚呆在一起时,被迫或是主动用的其实也不算少,譬如此时的逗弄,总能让人开怀。

“要彻底补上身体长久以来亏损的部分,总归不太容易,只能往后慢慢来,左右如今的体质与常人相差确实不远,终于算是能放下点心了。”

乡试时候的格外注意可不止是因为每逢科举都莫名高热的误会,也有对范愚的身体能不能熬过这么连续数日高强度考试的担忧在。

范愚自己倒是觉得已经一切正常,尤其对拔高之后的身高颇为满意。

“兄长可是神医弟子,必不会被此难倒。”

既是真正的对叶质安的信心,也是在察觉到陆展宣近日来那点不以为意之后的小小提醒。

毕竟是年纪连加冠都未到的小郎君,医术再佳,在还没靠自己在京城攒起来名气的情况下,要得到病人信赖也不太容易。

这种情况下,宋临实在是面不错的大旗,扯上之后向来好用。

“神医弟子?可是指的宋神医?”

满大周被称作神医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其中还只有宋临一个有收过弟子。

也至此,陆展宣才将叶质安的姓氏与豪富叶家这四个字给联系起来,下意识便环视四周,又打量了一番屋里的陈设。

表情上的震惊还没收拢,心中曾有过的轻视随着好友的点头烟消云散,而后就听见了范愚没能克制住的轻笑。

至于叶质安,早已经示意小厮取来了笔墨,正打算开方子让他自己去抓药。

这回的轻松倒还真不是因为宋临的教导,反而是正在那笑得灿烂的人,才是他仔细钻研搜寻各种调理法子的真正原因。

光是当年那莫名其妙的高热昏迷,就曾让叶质安耗费过太多心力,更不用说饥寒交迫折腾出来的亏空,若是真要掐指去算,而今的医术里边,起码得有一成是被同样原因所造就。

只是从来没宣之于口而已。

正如此时小厮恭恭敬敬送进屋,摆到范愚手边的蜜饯,也是他趁着人没注意时示意的准备。

惊喜换来越发灿烂的笑容,和一声甜度兴许和蜜饯差不多的“多谢兄长”。

叶质安自己的眼中,也跟着流淌出来笑意。

第106章

接过了小厮送来的蜜饯的人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

旬假还余下半日功夫, 原本的计划又都已经完成,范愚索性就让人又送上来茶水,开始了闲谈。

开口便问及了叶质安今后的打算。

打从两人相识以来, 这人便一直醉心于医术当中,而今回了京都,总不至于乖乖呆在家中,做回他的富家公子。

少年的回答大体上和范愚预想的没什么区别。

“既然已经回了京都,家中长辈怎么说也不会放我立时离开回去江南。”

叶质安执起才放下没多久的医书, 却不翻动, 有些漫不经心地将书册握成卷, 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这话听上去像是长辈不舍, 实际上却是因为娘亲正无视反对, 想着给他定门亲事。

好在暂且只是她自己在搜罗合适对象的信息,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个结果。

“师傅不通俗务, 当年在京都时, 父亲帮着建起过个悬济堂,名声也还算响亮。这些年师傅虽游历在外, 医馆却还在, 只消收拾收拾便能再用。”

说到这里, 前边话里的轻浅烦恼已经转成了十足的愉悦。

“上一封信中, 师傅便允了我重开医馆,只吩咐说是莫要堕了名声就好。等阿愚下回旬假, 悬济堂便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正好能当个住处,从日日和娘亲相对变到隔上数日再归家一趟,既方便了钻研医术,也多少能降低一下被念叨婚事的频率。

话一说完,范愚的眼睛便亮了亮。

如今确实不必每逢旬假就去医馆报道, 但和叶质安呆在一块儿早就成了个习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无处可去。

乍然听见叶质安说在京城也有个悬济堂,自然便有些兴奋。

却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先前对于北方完全不同于江南的风光的好奇。

对悬济堂三字的反应还不止神情变化,等范愚的目光顺着叶质安明显没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往下移时,便瞧见了自己手中拽着的衣袖,让人整齐的衣领都被牵动了些。

显然是他方才一时兴奋的结果。

然而瞧见之后,范愚没松开手,叶质安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的衣袖收回。

以至于等两人达成一致,决定拿余下半日时间去瞧瞧正在由仆从们重新收拾的医馆时,一路上还维持着方才的状态。

陆展宣落后了一步,正好将这场景完全收入眼中。

看上去就仿佛是年长者担心还在学步的稚童走散,才拿衣裳作为连结似的。

出发时候还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等真正在医馆门前停下脚步,他就已经陷入了迷惑当中。

谁能告诉他,这一路上像个孩童般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真的是平日里不太受得了自己念叨的好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