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脚踹在李慕寒的心口:“若非慕阳早早揭发,朕万想不到你这狼崽子竟如此歹毒!如今事情败露竟还妄想狡辩拖你皇兄下水,你告诉朕,告诉朕,究竟父皇要如何对待你你才不会如此伤父皇的心?”说到最后,皇帝已然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宫门外传来声声惊呼,紧接着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火把舞动映得人影混乱。守门侍卫仓惶的跑进殿来拱手道:“禀告陛下,七皇子府军三千闯到朱雀门外了!”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双眸如寒剑般的看向李慕寒,厉声问道:“你还有何辩解!”
李慕寒双肩瞬间一颤,面色苍白并盛满了不可置信,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皇帝咬着牙,道:“杀!将这些叛贼诛杀殆尽!”
“是!”侍卫转身出门,颔首的瞬间唇角展露一丝微笑。
这一夜长安城丝毫不见往日的喧嚣,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朱雀门外将军对垒,声声马嘶,铿锵剑戟,火把照耀之处皆是一片血光。
正阳宫前,李慕寒木然的跪在石阶上,风雪吹打着他的脸颊耳边偶尔传来激昂的鼓声,他终于明白了。
“咯吱、咯吱”一双染血的白靴踏着雪地缓缓而来在他面前站定,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皇子阴恻恻的笑了笑,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七皇弟,从小,父皇便偏爱你,只因为你是从皇后肚子里生下来的便高我一等?无论我怎么贤德,无论我如何刻苦,无论我对你多么友爱,都抵不过一个嫡字。七弟,听皇兄的话,你便认命了吧,算大皇兄求求你,好吗?”
冰凉的雪花从衣领间飘入脖颈,真凉啊。李慕寒缓缓抬眸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懂。”
大皇子微笑着道:“你不懂?这,便是帝王术。你不必懂。”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他略挥了挥手,不远处的侍卫捧着木盒走上前来。大皇子侧眸看了看,指尖一挑,木盒打开。一颗人头赫然在他眼前。
李慕寒双眸盛满了惊恐与愤怒,他猛然站起身来扑到了人头面前:“母后!”
“李慕阳!你这个畜生!”他嘶吼着冲向大皇子,一旁的侍卫一拥而上,一边押着他的双臂一边将长戟架在他的脖子上。
“骂吧,你除了撒泼,还能做些什么?”大皇子轻蔑的笑着将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皇兄舍不得你死,皇兄会想尽办法,让你活着,活到我登基的那一日。”他狂妄的大笑着,转身离去。
“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往后的三年囚禁岁月,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李慕阳的笑声始终萦绕在他耳边,成为了他永远的梦魇。
“皇帝敕曰:皇七子李慕寒,德行有亏,骄纵无礼,疏悉臣仪,不思敬君,褫夺皇子仪驾送皇陵思过,永不召回!”
“皇弟,好好的在李氏祖宗面前思过吧。”
李慕寒挣扎着要冲上前去:“父皇!儿臣冤枉啊!参汤是皇嫂熬的,府军早已被大皇兄暗箱操控,儿臣真的冤枉啊!父皇,母后无罪啊!父皇!”
大皇子眸光一凛看向侍卫,侍卫领命上前,一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李慕寒脸颊憋的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慕阳。
李慕阳唇角微勾,道:“先皇后娘娘以死明志,皇兄再三哀求,父皇才免了你的死罪,为了给你保留名声,未将你的罪行公诸于天下,你若是死了,先皇后娘娘岂不是白死了?你若再胡言乱语,你的老师,你的那些江湖上的狐朋狗友,便一个也别想活,明白了吗?”
李慕寒越过他看向紧闭的宫门,那宫门纹丝未动,恍若无人一般。
他终于放弃了,帝王心术,原来,无情便是帝王心术啊,他面色惨白,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见他点头,李慕阳舒心的出了一口气,问道:“念在你我兄弟一场,皇兄可以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他一挥手,侍卫将李慕寒口中的破布揪了出来。
李慕寒心如死灰,微微一笑,道:“我曾与朋友相约在夜澜桥见面,如今,恐怕是不能赴约了。请帮我雕一株梅花立于那桥上,可以吗?”
“可以!”李慕阳勾唇笑着道她大吼道:“七皇子的话没听到吗!还不去夜澜桥上雕梅花!不但如此,从今以后,再不许任何人踏上此桥!”
“是,是!”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侠李慕寒,“死”于这个寒冷的冬日,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为了不辜负母亲因他而死的一具行尸走肉。
晦暗的皇陵地底,终日游荡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守陵人,一身烟灰长袍破破烂烂,一盏油灯灯芯如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地府新貌
以泷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方才她没有哭,可是这一刻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不顾一切的冲到了李慕寒身边想要抱起他的身体,她只是想要给他力量。
可是,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
她一次次的去抱他,可却无法触及他一丝一毫。
恢弘巍峨的皇宫经过血夜的洗礼,迎接着初生的金乌,除却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皇宫中传出秘闻,当今陛下最疼爱的七皇子李慕寒被太医院诊断为“体中风邪,瘫痪不用,终身不瘥。”
三年蹉跎,李慕寒早已瘦成了一副骨架,这一年初秋,长安城外枫林如火,他无声无息的死在了皇陵地底。送饭的侍卫发现他的尸体没有丝毫惊讶,只用一席草帘将他的尸骨送回了皇宫。
皇帝错愕的看着面目全非的尸首,这,是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吗?他颤抖着从高坐上站起身,一步一顿的走到了腐败发臭的尸首边上。
他不能相信,不能!
他猛然将草席全部掀开,一封信笺自他袖口中掉了出来,他急不可耐的打开信笺想要寻找儿子不臣的蛛丝马迹。
他失望了,这信上没有丝毫的怨怼,也没有丝毫的怀念,只是平铺直叙般记载着他年少时的事情。
景耀十二年一月,大雪,母后到城外的相国寺上香为大唐和父皇祈福。这年的梅花盛放,红梅白雪浅红雪白,母后叫人折了一枝梅花带回宫,说要让日夜操劳的父皇看一眼盛世长安以外的美景。母后说,与心爱之人并肩而立笑看梅雪,是世上最长情的事,我寻到了那个姑娘,却没能带她去看一次。
景耀十三年四月,大晴,祭祖大典后便是春猎时节,父皇恍然老了些,怕寒得很,我与几位皇兄一起为父皇猎了一头黑熊,母后用黑熊皮点缀上鹰羽,亲手为父皇缝了一件大氅,不知父皇穿起来是否暖和?
景耀十五年九月,北方蛮夷来盛都拜见,名为朝拜,实为示威。我召集了所有客卿出谋划策,想出了借助东夷之手扰乱北蛮边境的方法,果然解决的北蛮不臣之心。可是,父皇却不太高兴,为什么?
景耀十九年十二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只是,还想再与母后看一次梅雪美景,再与父兄围猎一次,若有机会对以泷兑现诺言,那该多好...
景耀二十一年七月,吾父吾母,吾乡长安,别矣。
皇帝颤抖着抱起瘦骨嶙峋的李慕寒,不顾他身上腐臭的味道,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悲憾的痛哭着,脑海中无法抑制的想起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扯着他的头发骑在他的脖颈上,欢欣的呼喊着:“父皇,骑马马。”
空旷辉煌的大殿中,传出呜呜咽咽的痛哭声,伴随着年华垂垂老矣的白发,那苦涩的眼泪沾满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