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璇无言以对。
小妹没起来,母女两人只能沉默着对坐。闷了一会,林招娣开口:“你大姐怎么没跟你回来?”
罗璇随便找了个善意的借口:“她感冒了,不想传染我们。”
林招娣憋了几秒钟,伸手抚住胸口,犀利道:“她还是不肯回家?”
罗璇斟酌片刻,刚想开口,林招娣冲着她抬高声音:“算了,你打小就说不明白话,笨!我还是问你妹妹。”
罗璇猛地站起身,深呼吸几口后,总归压下了火:“我出去晨跑。”
林招娣绷着脸,没说话。
罗璇抓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推开门,突然下定决心。
她站定了,回头看着林招娣,一字一句道:“妈,大姐为什么不回来,你心里清楚。我知道你生气,你内疚,你害怕。但这是你自己的情绪,你自己解决,不要再通过攻击我来减轻你自己的心理负担。”
林招娣把碗摔在桌上:“你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我年过半百,土埋脖子的人,我改不了!”
罗璇攥紧毛巾,冷冷地看着她:“你必须改。以后,你只要攻击我,我就一定和你闹个天翻地覆,我说到做到。”
没等林招娣开口,罗璇重重甩上门。
惊天动地一声响,铁门合拢。
……
罗桑县的空气并不清新。
服装厂聚集的地方,因为面料纺织,因为染色剂,河水早就被污染得乌七八糟。清晨的风微凉,罗桑河的臭味一股一股涌起来,空荡荡地穿过罗璇的胸口。
罗璇跑着跑着,心情平复下来,逐渐有些懊恼。
她才回家待几天,何必浪费精力跟母亲费口舌?
又不是小孩子,动辄捧出一颗真心,歇斯底里地问“你凭什么不爱我”……
没必要。
她抱了抱自己的手臂。
现在好了,剩下的几天,她肯定不能在妈面前碍眼,到哪里避着去?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罗璇沿路留心,试图找个咖啡馆躲清静,可罗桑县根本没有此等稀罕玩意,最终一无所获。
她拐了个弯,很快跑到罗桑制衣厂附近。
第8章 关系王&聪明男人
罗桑制衣厂位于整个罗桑县正中央。
或者说,罗桑县本身就是围绕着罗桑制衣厂出现的。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可以快速抵达这座庞然大物。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暖烘烘地晒在罗璇身上。
罗桑厂正门的日结市场里全是人,招工的和找工的都已经准备就绪,在罗桑河边形成一团团人的漩涡。
罗璇扭头看过去。
每个招工人手里都拿着样衣,喊人来做;工人现场看样衣,如果能做,就去询价。招工人报加工费,若是一拍即合,便做一日生意。
有人正在问:“加工费多少钱?”
招工人举着一件蓝色的运动T恤:“每件4块5,做全衣,37件。”
工人把衬衣拿在手上,细细翻看,尤其是衣领、衣边和袖口:“你这衣服不好做,这里要开叉转弯,锁边有褶皱,袖子也是开叉的。”
招工的说:“折后单做领上领。包肩包后垫。”
工人沿着衬衣边缝又搓又翻:“这里打不打五线?”
“要打。”
那人转身就走,和工友抱怨:“不做,累死人,一天也做不了几件,压根不赚钱,。”
制衣厂里的长工做流水线工序,每天能做200只一模一样的袖子。但日结工不同,以‘全衣’为主,自己在一天内,能做几整件衣服,就能赚多少钱。
罗璇跑过,转头笑嘻嘻插话:“他4块5肯定招不到人,你开价6块,他应该能答应。”
“有道理哎,不是,你谁啊?!”
罗璇一阵风跑远了。
前面有人边走边抱怨:“价格越来越低了。”
“淡季嘛。”
“美元年年贬值,罗桑厂做美国货赚美元,等结算成人民币,嘿!你猜这么着苦吃着了,钱没挣着!”
脖子上挂着烫工牌子的人正在嗦粉,混沌不清地说:“我上前阵子烫的那批衬衫,牌子呀,在美国卖80美元,罗桑厂才挣2美元。”
罗璇跑过那几个人,笑嘻嘻地插嘴:“我们哪赚得到2美元?2美元里还包括运输费,管理费,1美元;原材料进口费,0.65美元。工厂最多赚0.35美元,挣个加工费。分到我们头上,三块五毛人民币。”
烫工忿忿嗦粉:“日,老子干得这么辛苦,钱都被美国赚了”他抬头,“不是,你谁啊?”
罗璇一阵风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