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蔚约定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五分,此时还差十分钟。计划突然,岑樾心里有些没底,但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兴奋感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压过了紧张。
摆放喷泉的区域呈圆形,很适合作为舞池,岑樾转了一个圈,面朝周为川,倒退着走:“周工,你会跳舞吗?”
周为川:“不会。”
“真的不会?”语气这么果断,岑樾心中存疑,“我不信,你肯定会一点。”
“为什么不信?”周为川不禁失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平时接触不到跳舞。”
“你可一点都不普通,而且……你连弹钢琴都会。”
“那是因为大学的时候有门很难抢的选修课,钢琴基础,我上过一学期。”
“所以你才玩Piano Lesson吗?其实你如果喜欢,可以正式地学一学,学乐器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的。”
岑樾已经进入“舞池”,周为川却在边上站定,这里能看到不被遮挡的月亮,他抬起下巴:“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
“什么时候学的?”岑樾愣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初中?不过那时候跳得很差,也没兴趣,高中毕业舞会之前突击了一个月,才算真正学会。”
他回忆着:“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觉得跳舞有意思了,后来还学过一点探戈。”
在物质条件极度丰富的情况下,岑樾不爱豪车,不喜奢侈品,不轻易大手笔地花钱,不以消费为乐。他唯一喜欢的,就是收集各种体验。
也正因如此,他的人生精彩得毫不费力。
高中毕业舞会上,他和当时暗恋的男孩跳舞了,虽然他们毕业后将会前往不同的国家留学,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但这支舞的体验,他没有错过,这份不需要结果的喜欢也一样。
周为川静静地看着他。
像隔着很多物品,很多时间那样看着他。
岑樾这样的人,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遇到,心境一定是不同的。
十岁的时候大概会羡慕,周为川想起儿时曾趴在橱窗外看到的那架钢琴,遥不可及,仿佛在发光他会羡慕能拥有它的人。
二十岁的时候大概会因为自尊心作祟,生出些幼稚的排斥吧,不怪任何人,只怪二十岁实在是内心不稳定的年纪。
但他已经三十五岁,像一块修剪整齐的草坪,多余的毛刺已被理除,生态环境稳定,自给自足。他看岑樾必然不会有太多情绪波动,只会觉得看着挺好的,看看也不错,又或者说,如果有机会,如果和其他事不冲突,他会选择看一看。
与此同时,岑樾有些着急了。
他不停低头看表,甚至后退了两步,再次回到喷泉区域。
“岑樾,你怎么了?”
这人的引导意味过于明显了,周为川这才发觉自己一路都在无意识地跟着他走,皱了下眉,警觉地环视四周。
而岑樾像被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地想要达成那个冒险计划,他试图伸手去拉周为川的小臂:“周工……”
终于,七点五十五分了。
随着一声沉闷而微弱的机械音,喷泉启动,周为川正好站在边缘的一个出水口,岑樾没能拉动他,屏住呼吸,条件反射般地闪到他身侧,帮他挡住了水柱。
他身上的衬衣霎时间被浇透了,水蓝色吸了水,颜色变深,变成更没有新意的湛蓝,金粉也像被浇熄了似的,不再那么闪。
但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因为被淋湿就失去光彩。
水珠沿着岑樾的脸颊淌下来,聚集在下巴上,短暂地停滞。头发没有造型可言,评判标准就会变得加倍苛刻,可他无论看皮相还是骨相,都是无法忽视的好看。
睫毛湿漉漉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迷惘,仿佛他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没有谁能只凭外表就拿下人生的通关票,但周为川无法否认的是,岑樾确实有一张能够轻易赢得青睐的脸。
想明白这个恶作剧的同时,他回想起方才隔着环形落地窗,看到岑樾跳舞的样子,忽然勾了下唇角:“你挡什么?”
“你都已经发现了,我……”
周为川打断:“发现了又怎么样?”
周为川的语调没有质问或谴责的意思,和平时无异,但岑樾仍觉得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没有畏惧,迎着水流,直视男人湖水般黑沉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是会生气,还是会觉得有意思,愿意和我一起享受。”
“我和朋友打赌,赌你不会生气。”
“你不记得了?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岑樾眨了下眼,微微仰起脸,“觉得你不像死板的理工男,不会抗拒做一些出格的事。”
水柱升起,下落,相互交汇,形成一幕由喷泉组成的曲谱。音乐声很小,是岑樾特意嘱咐齐蔚的,因为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我记得。”周为川沉声道。
他记得每一次,在日落的湖边,在拥堵的高架。他知道岑樾爱玩,不按常理出牌,只是没想到岑樾比想象中还要敢玩,太嚣张了。
换他拉住岑樾的小臂,将他往后带,这样两人就站在两个出水口中间,只会淋到溅落的水。
“但是岑樾,”水珠划过鼻梁,他的喉结沉了一下,眼底含着浓重的不悦,继续道,“我一直没说过,我非常反感别人对我下定义。”
他松开手,但没有离开岑樾,而是往上,握住了他的后颈。
是握。
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将那处整个覆住,引发一连串的电流,沿着嵴柱往下蔓延。岑樾顿时浑身打颤,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无法分辨体内被激起的讯号,究竟是兴奋还是害怕。
周为川手劲很大,不是无意识的发力,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没有想过收敛,掐住眼前这个人的要害,就是要看他动弹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缚在后颈的手掌很热,和冷的水有着强烈温差,时间仿佛按下了慢速键,岑樾感到骨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每一寸都清晰。
他始终仰着脸,引颈就戮般地配合,鼻梁上那颗不易被发现的小痣在此刻失去一切遮挡,仿佛被红笔尖着重点了出来,艳色异常。
他看着周为川的眼镜片被溅上越来越多的水珠,直到完全遮住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