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从铺垫环节直抵核心。

顾思宁挠了挠热到发痒的耳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滔滔不绝的话似乎都在十几岁心潮澎湃时一股脑倾诉完了,留给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

“你喜欢他吗?”

“啊?”顾思宁正昏昏欲睡着,冷不丁听到这话,没有反应过来。

“我换个问法。”程之珩又说,“你喜欢他什么?”

“谁?”

“前男友。”

她明知故问:“哪个前男友?”

程之珩没有回答,唇边溢出声无奈的叹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顾思宁竟抢着回他:“也没多喜欢,当时他条件确实不错,能让我安稳下来。”

“就因为安稳?”程之珩反问。

“嗯,长得帅,脾气也好的。”

“还有呢?”

“成熟,正直,事业有成。”

程之珩背抵着沙发边缘,又问:“还有呢?”

顾思宁摇摇头:“没了。”

他似是沉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

顾思宁回想自己的回答,猜测他“知道”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自己给出的答案,更不好撤回,于是她话锋一转,念叨起白天的事,说真是搞不懂男人,原本以为年纪大点的会成熟一点,没想到熟过头了,面上说不结婚也没关系,实际上心里一点过程都不想要,只要结果。

程之珩盘腿坐在地毯上,只是听着,跟以前一样,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有很多次,顾思宁窝在他怀里,乐此不疲地同他分享学校生活的种种,或好或坏,而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手指绕着她颊边的发,偶尔亲亲发顶算是回应。

那时候她只是跟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但在剖析完跟张叙在一起的理由之后,他的沉默显得格外冷漠。

顾思宁感到一阵羞愤,故意说:“程之珩,哦,不对,程老师,你能不能教教我?”

一如多年前,如今的程之珩仍用那种认真的眼神望着她,问:“教你什么?”

顾思宁撑着脑袋看他,眼睛里弥着微醺的水光,“教我怎么一走了之,教我怎么销声匿迹,教我怎么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这几年抛在脑后,把这个人从我的人生里一脚踹开。”

也许是跟他的那段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得也不清不楚,总之这些年里,她很不爽。现在这个可以质问的对象再度出现,尽管时机非常不合适,她还是想由着性子发作这么一回。

程之珩垂下眼眸,低声道:“你喝多了。”

顾思宁摇摇手里的易拉罐:“不是你让我喝的吗?现在又怪我了?”

“没有怪你。”程之珩指尖摩挲着杯口边缘,“是我不对。”

她语气轻松:“好啊,那你跟我道歉。”

“对不起。”程之珩终于肯直视她的眼睛,他轻声重复着,郑重地说,“对不起。”

顾思宁不屑地嗤笑声:“你知道为什么道歉吗?”

他眼中一片清明,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说:“对不起。”

空气好像凝滞了,顾思宁胸口一阵发闷,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心头萦绕着万千情绪,最后变化成一饮而尽的匆忙。

她将空易拉罐砸到垃圾桶里,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哗哗的水流声像是诱导剂,带着眼泪一起滚下来。

脑子里浑浑噩噩地塞满了很多人,有张叙,也有程之珩。

顾思宁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哭。

是没了工作、没了男朋友,生活稀烂一团,还是前男友在这个狼狈时刻登场,勾起她的回忆又让她相形见拙。

没一会儿,程之珩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着夹在流水声中,有些模糊。

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顾思宁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发觉她在流泪。她只是跟他说自己月经来了,问他能不能帮忙去楼下买几包卫生巾。

程之珩默了片刻,回了声好,拿上钥匙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蹲下来放声大哭。

曾几何时,她想过自己要美炸天的登场,让程之珩对失去自己这件事追悔莫及,心甘情愿做她的狗。

可现实是程之珩忽然出现,他优秀、成熟、情绪稳定、有好的工作、有辽阔的未来。而她变得麻木,变得懦弱,甚至对待感情的方式都变得世俗。

她害怕自己平庸,所以找好安稳的后路;她不甘心自己平庸,所以对未知跃跃欲试。她恐惧失败,怕踏出的每一步会让生活变得更糟,于是忍着,直到再退一步就无法回头时才肯说出拒绝。

顾思宁觉得丢脸,同时不想让这种这些情绪停留太久。她需要这个机会流泪,哭完就算了。

洗了个澡后,她平静下来,开始规划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