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家老宅门口,薛凤麟反而有些怯了。

他调转马头,来到附近一颗歪脖子老树下等着。

心想听说那个沈家哥儿随着奶娘回乡以后,就一直养在这里,也不知养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如今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都说这沈家哥儿是他亡母早年定下的娃娃亲。

他若不娶,便是不孝不义,连累老侯爷也被人连参了几本,说他教子无方。

奔着这要他身败名裂的架势,薛凤麟横下一条心,单枪匹马冲出了侯府,一连赶了五日路,才从京城赶到了这云水村。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村里人也纷纷起床,用了早饭下地干活。

吱呀一声,沈家大门总算开了。薛凤麟一瞬间睁大了眼,一错不错的看向门口。

先是几个农夫扛着锄头出了门,目光还好奇的往他身上扫射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沈家下人。

薛凤麟继续等着,不过一炷香后。便有一个涂脂抹粉,脸色煞白的哥儿,挽着个篮子妖妖娆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那哥儿身量不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细布衣裳。料子虽然普通,但领口与腰带都绣了粉色的莲花。

他描了一弯时下流行的柳叶眉,嘴上还染了水红的胭脂,额间的孕痣旁贴了几片花钿。便是如此,也看得出底子十分一般。

难道这就是那个沈宣?薛凤麟心中一沉,脸色比之前更黑了。

那哥儿伸了个懒腰,朝着四周望了一圈,便发现了等在树下的薛凤麟。

“咦?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瞧着好生眼生?是来找人的么?”

那哥儿虽看不见薛凤麟的脸,但瞧着他身形伟岸,身上衣冠又是绫罗,做工颇为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便一脸笑容的走上前来问道,还对着薛凤麟抛了个媚眼。

薛凤麟忍了又忍,才没有立刻调转马头离开。而是开口确认道:“这是你家?你是这家的主子?”

那哥儿一愣,心道这公子声音竟也如此好听。接着才点点头道:“自然,这里就是我家啊。”

薛凤麟闻言,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就再不犹豫,策马飞也似的逃离了沈宅。

那哥儿年纪身份都已对上,应当就是那个与自己订下婚约的沈宣了。

薛凤麟简直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一路朝着山里狂奔,脑子里全是那个哥儿方才俗气谄媚的模样。

他生母叶氏与沈家定亲时他才五岁,那哥儿年纪更小,不过是个奶娃娃。

生母去世以后,他在薛家处处受继母白氏压制,本就十分艰难。只想着以后娶个名门闺秀,也不拘容貌才情,只要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在侯府与白氏抗衡就行。

然而便是这么一点要求,竟也被白氏给搅合了。

若是自己娶了这么一个乡下哥儿,日后在京中岂不成了笑柄?朝中前程必然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薛凤麟脑中一片混乱,也未曾留意身边山林里竟然传来了一些异动。

他身下那枣红马又往前跑了几步,忽然马蹄一顿,嘶叫一声就被一根一尺高的草绳绊倒在地。

薛凤麟一个飞身从马上滚了下来,靠着些拳脚功夫在地上滚了两圈站住。

就见到青天白日的,从四周山林里竟然冲出了几十名彪形大汉,手中都拿着一尺多长的大刀,雪白的刀锋对准了自己。

这云水村位置离乐州颇近,平日里常有附近的官兵巡逻,连个毛贼都没有,又哪儿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会功夫的匪徒?

薛凤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怕是着了白氏的道了。

眼见着那伙匪徒一刀杀了自己的宝马,显是想要杀人灭口。便连忙趁机钻入山林之中,与他们躲藏起来。

三日后……

一个浑身是血的泥人从山林里钻了出来,躺倒到了云水村村口的官道上,把路过的云水村村民们吓的鸡飞狗跳。

云水村的村民们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几时见过这么惨烈的架势。一群人围观了一圈,对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血人指指点点议论了一番。

见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都觉得此人定是活不成了。

围观的村民们来来去去,看热闹的不少,却没有一人愿意将这血人救回家中。

此时,一个身材修长、衣衫褴褛的哥儿背着捆柴禾路过此地。瞧见躺在地上的血人眉头一皱,思索了一会儿以后,才快步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深更半夜,云水村的村民们都已经睡熟了。方才那身材修长的哥儿才去而又返,蹑手蹑脚的将那血人背在了背上,一路小跑着穿过田埂,从后院回了自己住的小茅屋里。

他将那血人小心翼翼的放在稻草床上,又提了桶热水过来,一点点的为他清洗身上的污迹。

这血人全身滚烫,正发着烧。身上的衣服早就烂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料子,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这哥儿索性将他身上的衣料全都剪了,清洗完污迹以后,才给他换上了一身自己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裳。他也只有这种旧衣裳。

直到这时,哥儿才发现这人似乎还中了毒。

他身上的刀伤虽多,倒都不是要害,看着虽然厉害,但修养一些日子也能恢复。

只是他脚踝上似乎有一处被蛇咬的伤口,肿的十分厉害。

而且他脸上身上都是肿的,五官挤成一团,唇色还有些青紫。

哥儿皱起眉头,有些担心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村里没有医生,他也请不起城里的大夫,蛇毒凶险,他担心这男子会死。

思索了片刻,哥儿从角落摸出一把小刀,拿到油灯上烧烫了,才对准蛇毒那处一划。

“嗬”那男子似乎被疼醒了。身体微弱的颤了颤,发出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