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司机低头,不敢再说话。

人前没有办法和谢淮之说什么,等回去之后他立刻道:“哥,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家住哪儿的。”

谢淮之点了点头,“我知道。”

“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陶知秋无意识地掐了下虎口,“不用,如果他真的还在医院,我可以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到那边我就给你打电话。”

“家里的电话号码我记着呢。”

说到这里,谢淮之心里竟然觉得庆幸,还好家里电话还装着,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响起来过。

陶知秋道:“等处理完我还回来的。”

“如果三天之内我还没回电话的话,你不要打电话给我,我怕不一定是我接……”

谢淮之把他掐出印子的手抓过来揉了揉,接着道:“我会过去找你。”

他在陶知秋额头上亲了一下,“知秋,心绪不定在所难免,但不管是担心还是紧张,都并不能对解决事情有任何帮助,不要让自己太过焦虑。”

“嗯,我知道。”陶知秋朝他笑了一下,“年还没过完呢。”

天已经彻底黑了,桑塔纳从坑坑洼洼的小路开到平坦的大道上,直到驶向省城的公路,陶知秋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年味依旧弥漫在大街小巷里,但桃溪村的烟火已经消散得彻底看不见了。

太久没有回来,家里这栋三层小楼也变得十分陌生,陶知秋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陶恒的生意做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现在好像突然有了实感,司机拎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在前方替他推开门,走进客厅看到陶恒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陶知秋并没有那种大起大落的喜悦感,而只觉得荒唐和愤怒。

陶恒用这种低劣的谎言将他骗回来。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陶知秋死死攥着拳头,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之后他只觉得好笑。

“所以你用这种理由把我骗回来干什么?”陶知秋嗤笑道:“在试探我还在不在乎你这个父亲的死活吗?”

“还是因为我之前跟你明确地说过要留在村里过年,让你觉得我又在挑衅你,一定要让我过得不顺心?”

陶恒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过年应该是全家团聚的日子,你一个人在外面过,说出去不惹人笑话吗?”

“而且我想我儿子了,把他接回来过年,有什么问题吗?”

“你跟谢家那小孩儿就算关系再好,那也始终是邻居,总不能大年三十也在人家过的吧?我想你应该很孤单,但要你主动回来也不太可能,编了个理由也算是给你一个台阶下了。”

说得冠冕堂皇,但陶知秋看他的神情,那里面好像也没有什么父亲对儿子的心疼和关心,倒像是存了十足的报复意味,是对他之前所有叛逆的一个惩罚宣告。

而始终被拿捏住的,就是陶知秋的心软。

他以前想不通陶恒的行为逻辑,现在却忽然明白了,陶恒就是容不下自己的反抗和逃离,想尽办法要让他屈服,对他来说,家长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担心和紧张活像个笑话,谢淮之还害怕他会因为陶恒而难过,可现在只有一种迟钝的麻木感,明明之前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死心了,怎么还是上当受骗?

他拎着自己的东西上楼,没什么情绪起伏,今天已经太晚了,他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

“你妈已经替你把房间收拾好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待着,她和你弟弟回娘家去了,没人会给你添堵。”

陶知秋上楼的脚步没有停顿,淡淡地道:“我没妈,我妈已经死了。”

“这个家里给我添堵的也另有其人。”

回屋后陶知秋却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原本床头柜上放着的电话机不见了。

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妙,第一直觉是陶恒发现了什么,但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真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陶恒不会这么冷静。

他没有立刻出去追问,陶恒把他叫回来应该不仅仅是所谓的过年这个原因。

果不其然,第二天当他准备出门时,陶恒端着茶坐在沙发上,面容和蔼地道:“怎么刚回来就要走?”

“上次我让你回来帮忙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先忙点别的事情吧,不然休学在家一年,也太浪费时间了。”

“你这个年纪,对事业没心思也正常,但对象总是要谈的。”陶恒道:“等会儿吃午饭的时候你胡叔叔过来一起,带着他女儿。”

“你们可以见一面,聊聊天,她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年轻人应该很聊得来。”

第四十九章

陶恒的话像一盆冰水泼下来,陶知秋突然觉得很反胃,他的父亲依旧做着春秋大梦指望他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而丝毫不顾虑这会毁了他人的一生。

他想起小时候去医院检查,或许在那之前已经去过很多次了,但他记事之后印象最深的就是从医院出来之后他怕得一直在哭,陶恒抱着他哄他,说没关系我们小秋以后也会娶到老婆。

妈妈捂着他耳朵,和陶恒大吵一架,让他不要跟小孩说这些。

但那毕竟是父亲,他陪伴陶恒的时间比后来生病长期住院的母亲要更长久。

对四五岁的孩子而言,来自长辈的安慰还分不清对错,只是好像一种无意识的灌输,让他始终明白自己之后还要走一个大众所认为的“正常人”的路,并且不可以退缩,如果他退缩,那他就是一个懦夫,就会变成一个彻底不正常的人。

母亲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叮嘱他,只要健康长大就好。

陶知秋并没有忘记,可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于正常和异类的认知都十分混乱,到了青春期尤其,在身边人开始讨论发育或是一些更隐私的问题时,他会闭口不言或是下意识地反问自己,他变得孤僻而敏感,但陶恒始终没有察觉。

陶知秋在感情上的迟钝,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遇到谢淮之以前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另一部分也是因为埋在内心深处的自卑,他好像从来都不相信别人会喜欢他,就算有,知道他身体上的异样之后也会立刻退缩。

所以在谢淮之向他告白的那天晚上他才那么着急地确认,明明心里没有一丝底气也还是要立刻跨出那一步。

当谢淮之说这些都不重要的时候,他好像终于得救了,他没有再困于年少时期毫无出路的迷雾中,而这条从世俗眼光下叛逃的路上也终于不是他孤身一人。

他在这一刻想谢淮之想得发疯,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被陶恒发现一点异样都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有些事情不是他们硬着头皮正面相抗就能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