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半山腰,找到了陈家两老的坟头。

陈藜把一大盆的香烛和水果放下来,然后就跪下来,先对着父母的坟墓磕了三个头。

麦苗站在他大哥的边上,神情有些呆怔。

陈藜磕过头,一个人静默地跪了好一会儿,这才动手清理墓边的杂草。

“麦苗。”李支书喊了几声,才将青年的魂儿给招回来。

麦苗从他手里接过那一网兜,也蹲下来,熟练地把祭拜用的水果给拿出来摆好。李支书擦了几下火柴,点燃了金纸,甩了一甩手,把纸钱往盆里扔去。

麦苗摆好了祭品,刚要拿起香烛,就和陈藜碰到手了。

青年的眼睛一抬,和男人的目光对上。陈藜刚要出声,麦苗就腾地夺过香烛,扭过头走开了。

他们沉默地烧着纸折的元宝。

李支书手指夹着卷烟,朝青年说了句:“去跟你爹娘说两句话。”

麦苗站起来,走到他娘的坟头面前。他蹲下来,表情闷闷的,他如今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都不愿意跟亲娘说了。

李支书走到麦苗原先的位置,弯下腰来,吸了一口烟:“你娘走之前,把东西和土地都给了麦苗。”他劝道,“你别怨你娘,她不晓得你还活着。”

陈藜点点头。他抓了一把纸钱,扔进火里。

吴有财蹲在槐树下抽烟,远远看见几个人从坟山上走下来,就把烟给掐灭了,见还剩下大半截,舍不得扔,把它塞进裤兜里。

一伙人走到了山下的岔路口,李支书还得回去公社,就先和他们分道走了。

陈藜把钱塞到吴有财的手里,说是还他香烛和纸扎品的钱。吴有财低头一看,陈藜居然给了他整十块钱。

他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哎,陈哥”他追着陈藜说,“你这次风风光光地回来一趟,咱乡亲都替你高兴。”

陈藜心不在焉地应着,两眼只看着走在前方的人。

麦苗和他们隔了几步远,一步深一步地踩着泥,形影单只地走在前头。

他俩打昨晚起就没说过话,正眼都没对过几次。日=更七^衣龄>午"扒;扒;午]九^龄?

陈藜也不逼他。

他告诉自己说,要给麦苗再多一点时间,去适应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先走一步,看一步。

吴有财心里打着算盘,他观察着陈藜的脸色,试探地问:“你看,要不就摆个席,请老街坊老邻居吃一顿饭。”

“行啊。”陈藜顺着他的话,“你如果有门路就去安排。”

吴有财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那什么时候吃席?”

“今晚?”

“今、今晚?中!”吴有财忙把这件差事应下来,紧接着就说要赶紧去张罗这件事,总算是走了。

转眼,这条路上,就剩下老陈家的两兄弟了。

陈藜走了走几步,就追上青年了。

麦苗是知道他要跟上来了,特地走快了一些,只不过陈藜不过一、两步,就跟他走到一排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陈藜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他伸了伸胳膊,想捞住麦苗的手,就差点儿要碰到了,麦苗却陡然止步。

只见他拉长脖子,叫道:“大黄!”他一溜烟地跑到前面去。

一条老狗趴在巷子口。

麦苗认出它,就是之前他捡回家养过的大黄狗。但是,他才刚要靠近,老狗就警醒地跳起来,朝麦苗凶狠地龇牙。

“小心!”陈藜跑过来,把麦苗拽到自己的身后。

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听到声音,从门后跑出来个人,是工厂的黄主任。他急忙拉住狗绳,喊了它几声,老狗这才老实下来。

黄主任朝二人说:“这条狗是我平时养在厂子里看门的,看见生人就会吠,没把你们伤着罢?”

麦苗被陈藜护在身后,他听不进去陈藜跟别人说了什么,只是两眼怔怔地望着大黄。他离开了几个月,大黄已经认不出他了。

这也是正常的,麦苗之前只喂了它一个月不到,还没来得及把大黄给养熟,他就因为发病而被送到县城的医院去了,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对现在的麦苗来说,他想不到这一层面上。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他们回到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吴有财已经叫人在前院摆下两张大圆桌,还在桌子上铺了大红布,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天黑之前,烧好的菜就送了过来,一个院子的人都下来一起吃饭了。

陈藜没怎么动筷子,他开了一瓶二锅头,一个人坐着喝。过没多久,吴有财又晃到他的跟前来,拉着凳子坐到旁边,殷勤地给他倒酒。

“陈哥,你那辆车,是红旗的罢?”这个吴有财干活儿不怎么麻利,却是个特别能来事儿的。他特地去公社,找了个县城来的人问,打听出汽车的牌子。

他放下酒瓶,看看两边,问:“你在城里,干的什么买卖?”

陈藜的杯子又空了,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蓄满:“我不做生意,没这个本事。”他望着一个方向,“车是跟领导借的。”

吴有财一愣,他还真没料到,那辆车竟然不是陈藜自己的?

“那你”吴有财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傻傻地问,“你、你在城里,到底干啥差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