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

“你不信?”沈尧冷笑,“十日前一家六口,三男三女千里迢迢前往慧渡寺,为在外做工久久不归的大儿、大哥上香祈福。可灵觉瘟疫突如其来,城门封闭,六旬老人怎抵得过这等来势汹汹的疫病,次日便躺倒在禅房中,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你说,他们这时候在想你吗?在祈祷自小离家的儿子身体康健吗?”

影三身体开始细微颤抖,幅度很小,却带动着那条铁链开始轻晃。他开口:“闭嘴......”

沈尧偏不闭嘴,面上笑意愈发扩大,“你说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挺到现在未获得救援,缺药少食,生不如死,是因为自己儿子狼狈为奸,在背后伙同奸人送自己上路?你的兄弟姊妹,知道自己奉若神明的大哥被人打成一滩烂泥挂在这里,还要袒护自己的杀父杀母仇敌吗?”

“闭嘴!”影三猛地喷出一口血,染红远处已经血迹斑斑的墙壁,他提了口气,像是用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提举常平司......在永兴府......”

沈尧瞬间收敛脸上神情,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终于再呼吸到新鲜空气,宋铮搓搓自己的胳膊,将胳膊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搓下去,转头问宋尚,“提举常平司是什么官位?”

“提举常平司魏鹏,掌管常平仓、义仓等救济粮仓,负责调节物价、灾荒救济,保障地方经济稳定和百姓生活。”沈尧开口,面上满是嘲讽,“真是个肥差,难怪守不住自己的手。”

“那个影三......他的家人都在慧渡寺么?”也真够惨的,撞到了时代的龙卷风上。

“谁知道?”沈尧神情淡漠,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柏树枝头,“被困在慧渡寺中的何尝不是他人的父亲母亲,兄弟姊妹,是不是他的又有何区别?”

言之有理,宋铮心道。

感觉自从中箭后,沈尧像是突然觉醒了第二人格,与他们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不说毫不相关,也算得上大相径庭。但这时的他才更像是民间传闻中,直达天听,立志为新皇斩尽贪官污吏、肃清官场的钦差大人。

“杨二张三!”沈尧向着远处柏树做了个手势。两位蒙面黑衣人自树上跃下,跪于原地。

他沉声开口,“你们带一队人马去永兴府,探清永兴府现状,将魏鹏押到灵觉县,其余灵觉县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带过去,将他们扣押的粮草药材赈灾白银盘点清楚,统统押送到灵觉县!最后,让永兴太守给我滚去灵觉县述职!”

“是!”两人转瞬消失不见。

“宋姑娘宋公子,请跟我来。”

话落,他抬脚迈向书房,踹开书房门,用自己并不方便的左手抽出一张宣纸。

“劳烦二位帮本官写一份告示,告知熙盛各县灵觉县瘟疫情况,让民众们静守在家,减少远行。”

“我不会写字......”宋铮尴尬地看了眼沈尧,“而且这份告示不需要向圣上报备吗?”

“圣上英明神武洞若观火,不会反对。”他将视线放在宋尚身上,“宋公子总会写字吧?”

“略通一二。”宋尚面上谦逊无比,可真执笔蘸墨的瞬间,他神情顿时认真起来。

笔锋落下墨迹晕染,宣纸上的墨迹龙蛇飞舞,行云流水,一份告示引经据典笔饱墨酣。沈尧低头一一读过,不禁拍手称赞,“如此文采,宋公子可要参加今年科举?”

宋尚连连拱手,“在下一介商贾,无意于仕途,只愿跟随老师左右,学一门技艺而已。”

沈尧似笑非笑地扫过两人,开玩笑一般:“既然如此,宋小姐可一定要学会藏拙,若是放任宋公子学完所有技艺,他可是要弃你而去了。”

手中没有折扇,宋尚左右看看,只能向后躲在宋铮身后叫屈,“怎会?在下对老师的赤诚真心日月可鉴!”

“好好好。”宋铮无奈,指指那张告示示意道,“钦差大人,一张告示怕是不够吧?”

“当然。待会会有人拿去印刷。”沈尧将告示放在一边,犹豫片刻才道,“宋姑娘的表哥现下情况如何?”

“表哥?”宋铮面容夸张,讶异道,“在下何曾有过什么表哥?”

“?”沈尧瞬间起身,“宋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宋尚面色尴尬,悄悄移到沈尧旁边,眼神游移,轻声解释,“阿玖少爷在闹脾气,要与老师断绝表兄妹关系。”

“??”沈尧面色怪异,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略微劝和道,“他孤身一人留在灵觉,也不容易......咳,宋姑娘大度......”

他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沈尧吸口气,强迫自己思绪回到正轨,“宋姑娘宋公子今夜便在衙门歇息一晚,我们明日一同前往灵觉县。”

瘟疫的救治不是他三言两句就能解决的,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夜幕降临,泰宁县衙内仍旧灯火通明。一队又一队人马被派遣出去,一车又一车粮草从泰宁城运出。几位医者得知消息的瞬间便收拾好行囊,请愿与太医行伍一同出发。沈尧默默叹了口气,来者不拒,又托人在库房取出一些银钱送到这些医者家中。

今夜泰宁城门彻夜未闭,无数泰宁民众面带担忧,跪在家中佛像前祈祷这场瘟疫能尽快结束。沈尧站在窗前,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悄悄攥紧了手心。

希望来得及,希望还不算太晚......

第60章爱情友情

三日后。

再次站在灵觉县城门口,宋铮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提前过来控制瘟疫的将领已经在灵觉县外圈出一块宽阔的隔离区域,每个车队中选择出两位身体健壮的士兵负责向城内运送粮草,这些士兵全身上下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带有面纱的帽子又将他们的面容遮得不留一丝缝隙。

据说沈尧派来主持大局的将领原本是在边境驻扎的将军,对瘟疫的防控措施十分了解,现在看来,果然是很有先见之明。

一路向城中走去,街上人们虽面带忧虑悲悯,但并不慌张,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偶尔能看到几位手持药箱的医者步履匆匆,向不同方向而去。

焚烧艾叶与雄黄的烟雾缭绕,辛辣刺鼻,但宋铮从未觉得有一种味道能如此令人安心。

起码比她逃出来时那股腐烂又死气沉沉的气息好多了。

沈尧和宋铮一路未停,沿着中央大街直冲慧渡寺。寺中秩序远比城内好的多,院落和廊下未见低低哀泣的民众,禅房之中虽然简陋,可总有两条薄被,已经痊愈之人端着汤药一口口给仰躺在床的病人喂食。

远处两位小和尚突然跌坐在地,手中木桶中的水顺着台阶滑下。宋铮小跑着将人扶起。但见两人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呼吸间白雾喷薄而出,怎么看都是发热的症状!

她下意识触向一位小和尚的额头,却被他快速闪开。那位小和尚双手合十,张张嘴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再三向宋铮合十鞠躬,捡起水桶再次走向井边。

宋尚自另一边走过来,站在井边握住辘轳的曲柄,用力摇动,很快便打上来一桶水。他将那桶水倒进小和尚手边的木桶中,自顾自拎起水桶。

“在下给您拎着,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