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的来临总是毫无征兆,平静得过分诡异了。

莫一然被请去警察局喝过无数次下午茶,却还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被一群训练有素、浑身武装到脸防爆头盔都没落下的差人们像阵疾风般地闯进他的办公室里,雷厉风行便将这栋楼的主人双臂反扭到背后按在桌子上。

手铐落锁的声响比任何时候都要刺耳。

抓他这个连枪都已经不带的良好市民,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莫一然不挣扎,模样虽然狼狈,但看上去也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可他的第六感却向来很准――这一次,情况和以往怕是有些不同。

然而,那时的莫一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他活了那么久,唯一一次交付过信任的人,居然会用这样刻骨的背叛,改写了他从今往后所有的人生。

时君浩这个人,注定就是他命里躲不掉的劫。

“这些年辛苦你了时sir,多亏了你的情报,才能把他逮捕归案。”领头的男人虽然在笑,但那阴鸷的眼神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快到时君浩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清晰地看到了莫一然原本悠然不惊的眼睛里骤然间闪现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愕。

就像是突兀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样,他用有点恍惚的目光怔怔地朝时君浩看了过来――那眸光里透着遮掩不及的受伤,就连眼眶边沿都瞬间有了些微红的迹象。

时君浩跟了他快三年,他见过莫一然各种各样的神情――这个似乎永远不知输为何物、即使数次深陷四面楚歌的境地里都能将逆境应对得潇洒自如的男人,他就连生气的时候都喜欢笑,笑起来蕴时又总带着几分眉目含情的旖旎,好像时时刻刻都挂着一张天衣无缝的面具,叫人费尽心机也揣摩不透。

然而现在,他却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就像是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东西‘啪’得一下全给打碎了,恍惚得叫人心痛,是时君浩在此之前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把那几个正扣押着他的特警挥开,却又碍于场面而不得不僵站在原地。

可莫一然到底还是莫一然,他很快就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轻易不示于人前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就好像刚才那样的眼神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说一个字,就只是用那双仿佛能够一眼照进人灵魂深处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即将满第三年、口口声声说着不离不弃的‘亲信’,不发一言,似笑非笑。

时君浩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呼吸有些困难。

他下意识避开了那道令他难免自乱阵脚的视线。

莫一然的眼睛向来很亮,此时更是亮得慑人,让时君浩根本不敢迎面直视。

“然哥……”

他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遍的解释,就像卡壳了一样全部梗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计划得很好,在未来,他会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主动向莫一然坦白一切。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到底还是没能想到,真相竟会以这样突兀的方式猝不及防在这个人面前凭空撕破。

然而……早说和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是他居心叵测,是他不怀好意。

从头到尾,是他没有对莫一然说实话。

无数同僚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们制服肩臂上明晃晃的徽章刺痛了时君浩的视网膜。

正义使者终于等来了拨云见日的这一刻,将逞凶作乱的歹人绳之以法。

然而时君浩却丝毫没有如自己当初所盼所想的那样开怀大笑――他甚至开始对自己的信念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择用卧底的身份与莫一然相知相识?

他真的,在以正确的方式守卫光明和秩序吗?

如果当真问心无愧,为何此时,他又会是这么的良心不安呢?

被铐住的人明明是莫一然,可为什么,他却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该被惩罚的小人,甚至连一句像模像样的辩白都说不出口。

“时sir,高升在即,恭喜啊。“男人又用力锤了几下他的肩膀,恭维道:“和总督察千金婚礼的那天,可别忘了邀请我。警司刚才还对兄弟们放话,说你这次立了大功,今晚要好好开个party庆祝一下。”

年轻人与他相视而立,却没回话。

莫一然在他的眼睛底下被带了出去,擦肩而过时,对方忽然轻笑了一声。

时君浩抬眸,就看到莫一然目不转睛地望过来,唇边挂着抹明媚的笑。

眼底却冻得像冰。

“阿浩…哦,不对,是时长官,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我也祝你举步高升,和你门当户对的新娘早生贵子。“

这就是记忆里,莫一然对他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然哥,我……”时君浩下意识就想要解释,他伸过手去拉他的手臂,却只堪堪地擦过一角衣袖。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手就那么在半空中僵硬地停顿着,良久后才收了回去。

他第一次用最真实的面貌和立场站在喜欢的人面前,却又以最残忍的形式传递给对方一件事――

时君浩,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对莫一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Joe,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时君浩有些焦躁地在看守所外面来回踱步,他强行压下想要吸根烟的念头,三番两次地向隔着一层玻璃后面的警员恳求:“莫一然他……能帮他暂时申请转移到拘留Omega的单人间里吗?”

“时sir,他不是Alpha吗?”那人又核对了一下身份信息,显然对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不太理解。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你别问了,就当是我欠你个人情。”

警员有些摸不着头脑,“时sir,这样是不合规矩的。而且自从以前出过事之后,看守条例又比以前严格了许多……我只能尽力帮你提交申请,但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恐怕是很难得到许可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你能拿到总警司的单独授权,那就另当别论了。”

时君浩一改往日的沉着冷静,他甚至急得都快跺脚了:“但这事实在是很紧急……或者这样,你先让他过去,我保证!今天收工之前,我肯定会拿到授权文件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