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不是的！我…我、对不起……”纪疏星脑海一片空白，就连道歉和解释都那么生硬，而他肩头一疼，回过神来之后才意识到，是对方咬牙切齿地攥紧了他。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关节在镜头照不到的死角里牢牢向下扣着。

“纪疏星，如果可以，我真的特别特别想把你晾在这里，然后扬长而去。不过是甩臭脸而已，你以为我不会吗。”

那话音中携带着毫不掩藏的嘲讽，然而洛云帆的脸上，却还维持着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微笑。

“请你记住――以前我不回应，从来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因为……”他在如雪花点一般的闪光灯中回过身来，嘴唇轻启，出乎影帝意料之外地、主动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来。

那是个标准而绅士的邀请姿态。

通往宴会厅的那一小截红毯路并没多长，按理说很快就能走完了。可洛云帆却刻意放缓了步调，在每一个角度都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让每个机脚位置的媒体都能自由拍照。

――让那些辛勤工作的人回去之后，得以交差，而不会挨骂。

两人一起并肩走完最后那一小截遍布长枪短炮的专属红毯。在这些贵宾席的最佳视野内，洛云帆不断地挥手给媒体打招呼，从始至终，他的唇弯一直上扬，眉眼间温柔美好的神态始终如一。

只要在公众面前，他就绝不敷衍。

无论身旁的人是谁。

而这就是洛云帆，他的敬业精神和镜头素养多少年了都无人能及其右――自出道伊始起就没有变过，无论是当年谈吐尚且青涩的新人，亦或是如今璀璨耀眼的巨星，他永远都是那么拼尽全力，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做到了最极致。

即使纪疏星曾经无数次地，在各种场合听到过各种版本，可一直到今天，当他站上红毯，站在这个人身旁，才终于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公众人物的顶尖标杆，什么是不可复制的国民偶像。

影帝年少得志，因而自视甚高，那些曾经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甚至是被数次忽视和轻慢的细节，如今一点一点随着他和洛云帆的互动而浮出水面，纪疏星这才惊觉，原来这些他从不在意的小事，在外界公认的竞争对手看来，一直都是需要被慎重对待的大事。

年少得志的从来不只有他一个。

洛云帆比他出道更早，成名更快，却远比他待人宽厚，远比他谦逊温柔。

同样身处于名利场的正中心，同样被鲜花和掌声簇拥，他们一个恃才傲物心比天高，另一个却率真坦荡，静水深流。

他们本身就不是同林鸟，因而才会向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分道扬镳。

不，如果从来没有真正交汇过，又何来的“分”一说呢。

……

晚宴正式开始了。

喧闹的谈话声、杯酒的碰撞声、话筒中激情洋溢的致辞，回荡在会场里久久不散的掌声……一直到坐在会场里，纪疏星都还愣愣怔怔的，对周围络绎不绝的嘈杂交谈充耳不闻。他有些呆滞地攥紧手中的高脚杯，脑海中还在不断回响着洛云帆扬长而去之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比你好。”

“我一直都比你更好。大影帝――我知道你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我这种‘虚伪’的艺人，但我也并不指望一个成天用下巴看人的家伙能理解别人的苦衷。迟早有一天，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在现实中，我都是远比你更优秀的艺人。走着瞧吧。”

……

其实，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公开场合给人脸色这种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洛云帆。

纪疏星想。

追根究底，他到底还是他。就算想要发泄情绪，却依然有所顾忌，依然还是太过收敛、太顾全大局了。

太好的人注定不会随心所欲，更不可能由着脾气胡来。

简直……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柔软猫咪，自以为自己是山中猛兽，狠狠一爪子拍下去了，也就只不过挠破了层皮而已。

反倒还惹得纪疏星更加蠢蠢欲动。

他明白洛云帆在这个节骨眼不会明着跟他撕破脸，在媒体跟前更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配合他做样子，毕竟往后很长一段时光中，他们二人还有一部双男主的商业电影要即将上映，到时候铺天盖地的宣发和炒作，身为主演，洛云帆不可能逃避得了，他要履行的义务和责任，白纸黑字，都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你要做好人，那我就只能做小人。

他把人半堵半骗带去酒店单独为影帝准备的休息室里，心里阴暗的念头如藤蔓一般疯狂滋生。

“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要先离开了。”

洛云帆一整晚都十分避嫌地有意绕开，却没想到功亏一篑，在正要偷偷离场之际，还是没能躲过。

墙上的时钟，指针即将指向八。

“……请你适可而止。”

他尽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在洛云帆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本不需要掺杂太多的私人情感――而纪影帝无论如何都是他的竞争对手，有敌意，才是正常的。

纪疏星望着他，沉默了好一阵，终于说话了：“洛云帆，关于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为时已晚，毕竟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那就不要再辩解了。”

洛云帆坦率直接地打断了他：“也不要再强迫他人做自己不愿意的事。纪疏星，你的室友打从心底里就讨厌我，这是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你用手段胁迫他们公开表态，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叹息道：“或许是我错了。我以前太天真，太年轻了。”

影帝愣愣地听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双清澈干净的眸子是那样温柔而克制，可他越是表现得善良体贴，却反倒越让纪疏星手足无措，心脏发紧。

“我从一开始起就不该主动对你示好，不该怀揣着‘和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朋友’的私心，更不该妄图尝试去讨好我遇到的每一个人。纪疏星――也许你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是当年，我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是真心的。我曾经，真的真的想要和你好好说话的，可惜……”

说到这里，洛云帆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清澈的嗓音有那么一瞬间的哽咽：

“――是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对不起！”

前所未有的懊悔一齐涌进胸腔，纪疏星双臂发抖，几乎万念俱灰，他听到那句坦白的瞬间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