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镜头超过90％的绝对核心主演，这无论怎么说，都太不像话了！”

绝大部分股东代表和话事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更有甚者不顾场合，不管后果，泄愤似地大肆叫嚣道：“大不了换人完事，现在AI换脸科技这么发达，指不准效果比真人更好呢。”

席位之首左侧的高大男人倒是一派悠然自得，他不疾不徐地品着茶，目光逐一划过在座众人，笑而不语。

“戏都还没拍完呢，就上赶着分锅了，有点意思。”他身旁的年轻人腹诽道。

大人物的亲信什么场合没见过，虞总没发话，小许全当看戏。

“请各位明确一点：我们今天来并不是要挑谁的刺，找谁的麻烦，只是想就事论事，该担责的担责，该赔款的赔款，也免得耽搁大家的时间。”

理中客见缝插针，适时引导起节奏。

端坐于席首右侧的纪疏星似乎也厌倦了这场闹剧，终于发了话：

“大家来一趟也不容易，何必大动干戈。《迷局》即将杀青，当前各个宣发渠道的反馈数据也一片飘红――不用我特意提点各位也非常清楚，洛云帆是自带话题的体质，这也是当初包括徐导在内的所有人都坚持启用他的原因之一。从结果来看，各位难道不该为目前的乐观形势感到开心吗？”

他极少亲自主持这样的会议，从现身就引起了周遭不小的议论。当初发生绑架意外时力保洛云帆不被替换的神秘资方身份，如今看来是水落石出了。

“我完全能理解大家的担忧。身为剧组的一份子，我认为全力保障每一个参与者的人身安全和正当权益，是确保我们的作品质量过关的首要前提，也同样是获得市场认可的不二法门。唯有如此，才能兑现各位的投资回报率。”

纪疏星眉宇沉肃，逐一反驳了那些外行人的说辞，对诸如替换主演等不合理诉求更是毫不犹豫地驳回。他的音量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偌大会议室内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位于主座另一侧的虞先生。男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是优雅执起瓷杯，徐徐品茶。唯独在纪疏星说完一整段之后，才不经意挑了下眉，笑得意味不明。

满腔牢骚发泄完毕，这一屋子人走的走散的散，虞向海却纹丝未动。他不急不缓点了支烟，长腿交叠，悠然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果然是你。纪疏星――极星股份幕后最大的神秘股东，拥有《迷局》七成以上的流动资金与操盘手，所有的宣传和话题都是经你授意才能推动……让我猜猜，该不会――那个从不露面的天才编剧，其实也是你吧。”

他虽坐着，强势迫人的气场却不受半分影响，反而衬得纪疏星居高临下站立在门口的身姿有些刻意。

影帝显然没什么好耐心回答这种人的问题，他不容置哙地点了点墙上的标识：“这里是会议室，禁制吸烟。”

“……”

小许刚要发话，虞向海却比了个手势，非常有风度地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口才不错，是块当领导的料，就是心机过于深沉，这么多年抛头露面也没见你在镜头前说几句正常的话，闹得跟不识柴米油盐不认五谷杂粮似的……怎么，冰山当久了，想要下凡来体验体验人间烟火？”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纪疏星瞧了半晌，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也不怕水土不服，引火上身？”

“与心悦之人朝夕相对，日夜近在咫尺，却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时刻挂念……我终究是凡人，会为情所困，如扑火流萤，确实在所难免。”

纪疏星自顾自地长长叹了口气。他眸光中流露的深情毫不掩饰，口吻像在读台词，低沉的声线即使在挑衅时也依然有股难以形容的韵味，“当然――像虞先生这般天性风流、惯于玩弄感情的大人物，自然是不会明白其中滋味。”

话音末了，再狠狠补上最关键的一刀。

虞向海“腾”地一下站起身，径直来到纪疏星跟前。

影帝丝毫不惧，二人四目相对。男人微微仰高下颌，身高优势加持所带来的俯视感极为压迫。

气氛紧绷到近乎凝固。

“……感情？纪疏星，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和洛云帆谈感情？”

虞向海的眼睛极黑极深，盯着谁看上几秒之后，总会让被注视者有种叫人攥住了咽喉，浑身动弹不得的可怕错觉。

纪疏星虽不喜主动与人打交道，但也并非泛泛之辈，生平阅人无数，可每当和这个男人当面对峙时，对方混淆视听的本事与虚张声势的话术总能或多或少影响到他。

虞家在京城的地位与势力非同小可，虞向海本人又是极少在明面上抛头露面，这种久居幕后又位高权重的人往往最不能惹。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达成的共识――当然，这个“几乎”里，自然是不包含纪疏星的。

“我配与不配是我和洛云帆两个人之间的事，能轮得到你来置评？”

影帝冷声嗤讽，态度骤然间强硬了起来：

“虞向海，任凭你权势滔天，我们剧组拍戏的事也不可能总是让一个外行人来指手画脚。你公私不分，先是动用不正常手段入股启动资金，开机后数次干涉拍摄进度，还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幕后场务调配……现在又装模做样地在资方会议上扰乱秩序，插手重大决策，你不觉得这一系列的行为已经完全越过正常甲方的边界范畴了吗？”

“啪、啪、啪。”

虞先生耐着性子听到最后，直接笑出了声，甚至都忍不住给他鼓起掌来。明明被触了逆鳞，他却完全不恼，唇线弧度上扬，眉眼舒展之间就连神态和举止都显得无比温文尔雅。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给自己泡了一壶新茶。

“――大影帝，你是不是戏演得太多了，人都魔怔了。说到公私不分，谁比得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明明心怀不轨，却总是在洛云帆面前装成正人君子，你不会以为自己真就是吧？”

纪疏星冷不防呛了句：“我不是，难道你是？”

“至少我从来没有装模做样。”

对于这一点，虞向海倒是从来坦荡得很，毕竟，他压根就不屑于伪装。

“你身为投资人，突发意外时没有备用方案，在所有股东面前差点都保不住洛洛的主角，我不计前嫌赶来救场，让差一点成了烂尾楼的项目不至于全部打了水漂，怎么就是“不正常手段入股”了？再者，你的剧组应对山区多变气候准备不充分，物资匮乏交通不便，我拉关系找人维持秩序运送设备，监督进度调整不合理的作息安排，倒成了“插手幕后场务”……？喏，刚才开会，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全程你一个人把话都给讲完了，结果呢？却成了我在扰乱秩序。”

男人温和的口吻与斯文的姿态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幻觉，恰到好处地掩藏了眼底一晃而过的凛冽寒意：

“得亏我今儿个来了。我要不来，洛洛莫名其妙被你找个借口停了工，你再暗通网媒渠道煽动舆论，到时候他又要被喷个狗血淋头了。纪疏星，要论心机，论虚伪，论城府……洛云帆哪里比得过你。他总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就压根不会怀疑你其实原本就一肚子坏水。你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纪疏星冷笑：“容我提醒您，就事论事和血口喷人还是不太一样的。”

引发争执与不满主要集中在之前外景地洛云帆突然在片场昏过去而没能完成的特写桥段――

出于私心，放在首位的自然还是洛云帆的身体情况。但同为演员，纪疏星比任何人都能最大程度地共情搭档目前的处境，“他对上镜的状态要求很高，补拍的镜头稍微延后一点对整体制作进度的影响并不大。”

虽然问不出具体前因后果，但当时对方面色惨白昏厥过去的样子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如果强硬赶工，最终拍出来的效果一定不会达到最佳，他相信洛云帆和他一样――对呈现在银幕上的全部细节，都必定是精益求精的。

因此他才如此坚持将补拍的计划暂缓：“洛云帆向来是最专业的演员，他已经承诺过，会无条件配合剧组的一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