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向这群残暴刽子手求饶低头。

那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痛苦与即使死了也会身败名裂的绝望钉死在他的记忆深处,每个深夜伴随噩梦惊醒时,都如同一次又一次地情景重现,要逼着他反反复复地切身再经历一遍。

……

“怎么回事?”

导演蹙起眉,全神贯注盯着取景框里的特写。

该接的台词却没接上,饰演匪徒的那名演员有些无措地等了几秒钟,却不见跟前的男主演给出任何回应。

虞向海是第一个发现洛云帆情况不对劲的。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额角有冷汗,瞳孔放大得极为不正常!男人只看了那取景器几秒钟就立刻铁青着一张脸冲进了场内,把半蜷缩在树下浑身颤抖的洛云帆一把揽了起来,并反应极快地脱下大衣迅速盖住他的上半身。

“停!”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他吓了一跳,谁也没见过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虞先生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要知道,这位在京城那可是只手遮天的主,即使笑脸迎人的时候都有股说一不二的气势,此时表情凝固降至冰点,那更是一个眼神就叫周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洛洛身体不舒服,可能是低血糖突然晕倒了,我带他去休息一下。叫徐导先拍其他镜头。”

他找了个不容易被做文章的理由,紧紧抱着洛云帆快步走出人群的包围,钻进自己提前就备好的高级保姆房车。

“小许,清场。”

虞先生一个眼神示意,他的亲信就心领神会,立刻去处理那些浑水摸鱼进来偷拍的狗仔。

洛云帆只昏睡了不到一个多小时就清醒了过来。他坐起身,伸手就在床侧摸到了灯的开关。

这房车里的布局并非他熟悉的模样,却布置得十分温馨,内里功能俱全。两侧的窗帘拉得紧密严实,隐私保护做得极好,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盏质地古朴的鎏金暖炉,里边正讲究地点了支安神熏香,刚刚燃至到尽头。

粉色的便签条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简洁利落地写着几行字: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去和导演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司娜来过电话,我帮你接了;狗仔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对外宣称是突发性低血糖,粉丝们都很关心你,舆论不会有问题。

ps.茶壶里有热水,保温的。”

字迹清晰端正,是极好分辨的楷书,便于阅读。

落款却又不同。

只有一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是极为讲究的行书――

“虞”。

楷字本不算什么,最多就是工整美观。

可就这最后的一个字,那个随意而潦草的行书,其笔法逍遥洒脱,气势恢弘,如猛虎出山,似蛟龙腾空,一笔一划动静兼具,没个十年以上的硬笔书法功力,根本就写不出来。

洛云帆自己写毛笔字是行家,看字当然懂得门道。

而当初,虞向海正是用一纸书法骗他入局,逼迫他委身人下,他二人才会纠缠至今。

洛云帆一直以为他所谓的“爱字”只是门面功夫,不过是权势阶层附庸风雅的借口和幌子。

……

他到底还是捡起那张纸,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半晌。

盖在腰间的那件深墨绿色的厚重大衣同样存在感极强,也极暖。盖了许久,久到洛云帆竟到现在才忘了要将它掀开――

忽然间,他动作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愣怔地盯着手中的大衣。

那些噩梦般痛苦的零碎记忆仍旧盘旋于脑海,令他心有余悸,当初就连全球首屈一指的催眠大师的疗程都没能为他提供任何可以助眠与遗忘的效果……而今,他却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在一个临时的房车里睡着――

这衣服上的甘草香味是那么独特,又是那么熟悉,仿佛溺毙之前能够找到的、能够紧紧攥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是将死之人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放弃的曙光和希望:

半昏半死之际,它是和恐惧同样强烈的情绪,一起被刻在了潜意识深处,最终成功地把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失去记忆之后,它却又在一张白纸上彰显本色,让他的本能先于理智占了上风,被危险的感性俘虏,从而失去防备,变得轻易相信,渴求关怀,习惯软弱,愿意依赖……最终,它和那个始作俑者设套做局,把他骗得像个世间最可笑的傻瓜。

而现在,它伴随着噩梦一起复苏,在他原本坚不可摧的精神领域蠢蠢欲动,一点点宣示着存在感。

……

洛云帆猛地站起身!

他把那件被体温捂热了的风衣一把丢开,推门而出,在寂静无声的深夜疾步跑到空无一人的临时道具仓,抽出一把道具剑来。

剑身轻盈,刃口未开,却在夜色映衬下闪动着杀气腾腾的寒光,如假包换。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回头地隐入了身后那方竹林。

皓月当空,白衣翩然,独自一人舞剑的身影在竹林当中显得分外惹眼。

洛云帆早年跟着圈内最有名的动作指导认真练过武生,因而才能在数十年间凭借动作戏立于不败之地。和拍戏时行云流水抑扬顿挫的剑花不同,他此刻翻腾挪转间出得尽是杀招,刀刀致命,力道惊人,每一击都奔着竹节正当中的要害而去,精准利落直取人首级。

这几十套连下来不见丝毫滞懈感,凡剑刃扫过之处,竹叶簌簌落下,又随气流回旋而上,搅乱了这一方清净天地。

忽然,一双长腿自阴影里逐步走来,洛云帆恰好一个旋身挥剑全力劈砍而下,直到最后一刻,才堪堪撤去了力道。

剑首嗡鸣,尖端直直顶在虞向海的左胸心脏上。

“……”

洛云帆就那么看着他,胸腔一起一伏,微微喘着气,身上还穿着刚才那套象牙白的戏服,汗水自发梢滑落,又沿着他的脸颊流淌到下颌尖,隐入一览无余的光洁脖颈,积聚在一颤一颤的锁骨窝。

他未撤回手,虞向海也不挡开,仍旧是一派温文尔雅,“这么晚了还练剑,明早再练不好吗?”男人的唇角带着笑,眸中的担忧隐隐乍现。见他不说话,又问:“你好一点了吗,这么剧烈的运动量,万一又昏倒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