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他嗓音沉在耳畔,连同呼吸,温度,所有可以感观的触觉化成这个人极致的具象,如同温暖的风将人层层环绕。  怀歆蓦然回到外婆家那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乡间小道。

生机勃勃的草坪,冠幅广展的大树,明黄色亮丽的秋千,还有一大片漂亮的栀子花,夏天的色彩生动而鲜活。  如果外婆不曾有过病痛,那么这样的情景便可以永远的停驻在漫长的光阴里吧。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院里的栀子花都枯败萎蔫,怀歆蹲在灵堂前,嚎啕大哭。  老人家躺在一方小小的灵柩中,孤零零的一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剩下满地凉透了的白色栀子花瓣。

她心头痛彻――因为知道,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那么爱她的人。  孤独的时候会感觉到冷,所以格外渴望被人拥抱。怀歆红着眼看着身旁的人,眼泪流得愈发凶了。  她总是这样,无论是哭泣也好,难过也罢,总是无声而静默的。睫毛湿漉,鼻尖通红,可怜得让人心疼。

两人呼吸几近交叠,似有喟叹一声,男人倾过眸,离她更近。  肩头被握住,怀歆已经判断不清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他的,脸颊向前贴过去,触及一片温软的毛呢布料。  周遭是海水浪潮的拍打声,蔚蓝的大海中,船沉了下去。

她埋在他的胸口,发着抖,隐忍地落泪。  郁承轻拍了拍她的背,诱哄的姿态。怀歆感受他修长的指尖穿过她的发,压上去,倏忽将她向怀里按得更深更紧。  恍惚间听见他一停一顿的,沉沉的心跳声。似有千言万语,却藏身于暗潮汹涌的海域。  那一刻怀歆有些怔忡,没来得及去仔细分辨那到底是何意味。

只觉她抱他如同浮木,而他抱她却好似沉舸。  -  迎着晚风从商贸里出来,怀歆逐渐收拾好自己。过了这么久,她已然看不出哭相,只不过鼻尖有点红,睫毛也湿漉漉的。

他们又回到江畔,这回郁承跟在她身后,气氛极静,谁也没有说话。  某种沉着的气氛胶着在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小心的稳态。

外滩的夜景极尽浮华,漂亮得不似人间,怀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让人安心。  “承哥。”

“嗯?”  “我BBZL 们在江边走走吧。”风迷乱她的眼,连同胸腔内清晰可闻的心跳。

“好。”  长时间的相处让两人培养出足够心有灵犀的默契,无人提起先前在电影院内发生的一切,如同空中鸟迹,白岸浮沙,不留一丝痕印。

怀歆踩着木质栈道,就像在稻城风雪天中一样,一步一顿地向前走去。  她和他之间不明不白留了一段距离,可路灯照耀下来,依旧错位缱绻出两方相依的人影。

怀歆望向那处,怔忡一瞬,忽而心头微亮。  “承哥……”

姑娘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围巾裹住她的半张小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像是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她眼神乱晃,小小声道:“那个,我……我平常不是这么爱哭的,只、只是情绪到了,就……”  郁承垂眸凝视她片晌,缓缓勾唇:“嗯,我知道。”

男人眼底沉静,眸光却是温和含笑的,蕴着几分宽慰。  怀歆埋下头,复又抬起。她的眼眸被路灯照得亮亮的,从围巾里露出的耳尖微红,多解释一句:“是真的,你也知道的嘛,作家需要比较强大的共情能力……”  郁承敛着眼,语气徐徐低缓:“嗯,有幸见识到了,很厉害。”  “……”

他说最后两字的时候,眼尾勾起淡淡缱绻。与此同时,神情也自然带出一丝揶揄的兴味。

很淡,却并不让人难堪,反而觉得很熨帖。  怀歆蹭了下自己的脚尖,一颗心踏实落回湖底,肆无忌惮地仰头看他。  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样一个人啊。

心里的小芽寸劲地生长,探头探脑地冒出来。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听手机铃声响起。郁承稍顿一瞬,接了工作电话。  他嗓音是一贯的温和,落在耳畔也沉缓动听,怀歆思绪被打断,低敛着眸,视线追寻着他大衣随风翻飞的一角。  夜里天寒,郁承间或应声几句,偶然间侧眸睇向她,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回酒店。  两人一道乘电梯上楼,郁承把她送到房门口,彼时手机那头还在滔滔不绝。  敞亮明净的酒店走廊上,缀着深红色繁复花纹的地毯质感绝佳,高大挺拔的男人隽立在她面前,捂着听筒,浅笑对她道出几句唇语。  怀歆以为他在说些晚安好梦之类的话,抬起眼睑分辨――

他是一条温柔流淌的河,沉厚宽阔,岸边点点星光。  “如果还是想哭,可以给我打电话。”

41. 应酬 “抱歉,我有点喝醉了。”……  怀歆躺在床上, 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觉得胸口某处柔软酸胀,好像被人很小心很熨帖地触碰了。想哭又想笑,最后只能侧着身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 好像这样的姿势就可以把那难得停驻的温暖留在自己怀里似的。  怀歆的侧脸贴在同样柔软的枕头上,将方才心间的那一丝情绪反复地咀嚼品味, 半晌露出一抹有点受BBZL 用的笑意。  怎么办。

他太温柔了。

让人不由自主就跟着陷入,没有探询真心的多余气力。  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很爱在别人面前哭的人,但是自从认识他以后,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就好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孩, 确信自己会被无条件地宽待。

真奇怪, 她这样肆无忌惮,好像就笃定了他会纵容似的。  怀歆这样想着, 将被子拉高了一些, 把自己埋得更深。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 怀歆设了闹钟起床, 迅速化好妆收拾自己。今天便要离开了,她利索地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在房间里检查一圈没有遗漏的物品,便拎着拉杆箱出门。

刚转身就看到了郁承。  一身轻便休闲的男人悠然靠近,眉眼俊逸英挺, 浅笑着开口:“早。”

“早啊,承哥。”  距离稻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上起来能立刻见到他的这种惊喜感又变得新鲜起来。  他也带着行李, 但不过随意瞥一眼,就把她手上的箱子接了过来:“走,下楼吃早饭。”  昨天的IP展会已经看了大部分, 留给今天的内容比较轻松。两人照例是和品牌商聊天,怀歆一边拍照一边记录有效信息,时不时和郁承讨论自己的观点。

下午两三点就把整个会场逛完了,怀歆问:“承哥,一会儿我们要做什么呀?”  秘书还没订机票,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去。

郁承瞥她一眼,勾起唇笑道:“有特殊安排。”  怀歆看出几分高深莫测,好奇:“诶?”  他没有多说,微信转发给她一份BP(商业计划书)。

怀歆打开,简单浏览――瑞势生物,一家医疗消费企业,由清华哈佛双博士邵中山创立。主要做以聚乳酸为主材料的可降解骨板、骨钉,还有一些其他的可注射进人体的医疗材料,掌握了几十项专利技术,市场上仅此一家,产品销往世界各地,因此壁垒和优势都非常显著。  “这个项目很好,市场上都很关注。宏达和方毅投资最近一直在约邵总的时间,但是进展不是很顺利。”  好项目就是这样,一票难求,反而应是投资人去求企业。有些企业的创始人融资意愿没有那么强烈,就会特别难约,更有甚者,根本不见投资人。  “邵总今晚应该会来上海,下午五点抵达。”郁承顿一下,耐心同怀歆解释,“我与邵总原先认识,见过几次,但也谈不上多熟。到时候我们去机场,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怀歆眨了眨眼。

――是要截胡嘛?听上去有点刺激诶。  她点点头:“好,我会把BP的内容熟记下来的。另外再通过公开渠道查点邵总资料总结一下。”

郁承侧眸,朝她微微一笑。怀歆从他的眼神中读出赞许,唇边也抿出一截弧。  博源资本在上海有分部,郁承临时调了两个人和他们一起,提前在几个不同的到达出口等待。  怀歆提前搜过邵总本人的照BBZL 片,因此他一出来,她就眼尖地发现了,悄悄对郁承耳语:“在那边。”

郁承:“嗯。”  邵中山身后还跟着助理,两人朝他们这边走来,怀歆问:“我们要过去吗?”

郁承垂敛下眼,唇角似勾非勾:“再等等。”  他气息浅浅拂过她颊边,有点痒。怀歆睫毛动了动:“……哦。”  她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冲出两三个人,上去把邵中山和助理团团围住,她瞪大眼:“承哥,这是?”

“正兴资本的人。”郁承淡道。  一家二流基金,抢项目无所不用其极,经常喜欢到各种地方去堵创始人。几人在原地交涉,邵中山面色有些不虞,试图拨开对方往外走。而正兴穷追不舍,一伙人共同下了扶梯。

郁承道:“跟上去。”  博源的另外两个分析师已经接到消息尾随过去了,并且同郁承连线汇报情况。邵中山和助理走得飞快,正兴的人则跟在旁边见缝插针地说话。  “Alvin总,好像宏达的人也来了。”分析师道,“来了不少,他们拖住了正兴,正同邵总谈呢。”

郁承带着怀歆跟在那些人之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怀歆抬眸悄悄看他,男人从容不迫,神情并未见急色:“好,我知道了。”  前方那伙人拐了个弯,失去踪迹,郁承却挑了另外一条路,直接去地库,怀歆虽然疑惑,但也知道他做事有自己的理由,没有在这种时候问出口。  博源的商务车停在他们出来的那个站口,两人上了车,郁承让司机去另外一个出口。

刚到那边没多久,就看见邵中山和宏达的人一前一后出来。  怀歆眨了眨眼,听邵中山的助理婉拒对方:“抱歉,关总,我们真的是有别的安排,融资的事情之后有时间再约您详谈。”  邵中山则颦眉看着手机,过了会又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时郁承将窗摇下,朗声道:“师兄。”  一干人等将目光投来,邵中山上前两步,明显认出了他。

郁承微微一笑,道:“晚饭那家酒楼我让人定好了,这个点堵车,咱们可得快点。”  “郁总。”宏达关总面色微变,又看向邵中山,可还没说话,后者便干咳一声,礼貌颔首道,“关总,您看我这今晚确实和师弟有约了,改天咱们再谈吧。”  车门打开,邵中山和助理就这么上来了。怀歆在前排副驾看着,简直目瞪口呆。  不消片刻她就想通其中关节。

――原来郁承不是要去堵人,而是去替人解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步棋下得着实是妙。  邵中山与他虽不算相熟,但毕竟认识,又有同窗之谊,肯定会更为亲近。眼下这样的局面,郁承算准了他会配合自己,以此来脱身。  司机启动商务车往地库外开,车厢里较为安静,郁承先开口,浅笑:“没想到会在上海遇见邵总,挺巧的。”  “是挺巧的,也好久没见了。”邵中BBZL 山也笑,意有所指地说,“刚才谢谢郁总了。”

他顿了下:“我们的车没停在刚才的站口,只能先麻烦您把我们捎到外面某个地方放下了。”  “邵总客气了。”郁承道,“刚才那是宏达的人?”

“嗯,想投资咱们瑞势。”邵中山顿了下,问,“郁总怎么看?”  “瑞势研发创新势头迅猛,上一轮已经过去一年,投资人找上门来也很正常。”郁承淡笑,“不过光靠瑞势手上的专利也足够支撑业绩,现金流同样稳健,不一定要靠研发新品才能驱动增长,关键还是看邵总自己的选择。”  “哦?”邵中山语气兴味,“我以为博源也有兴趣呢。”  他意味深长,言外之意其实颇为直白。面对这一语道破,郁承却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说:“瑞势是好公司,我们当然会想要投资。但在此之前,创始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他稍顿一瞬,说:“因为您最清楚公司发展阶段和情况,所以需不需要资金,都是您说了算。博源是肯定不会强迫的。”  邵中山挑了下眉,笑:“郁总倒是令我意外。”  “本应如此。商场讲究以诚服人,以礼相待。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郁承嗓音徐徐,“今天我是偶然路过,也没想着能和邵总谈这些。不过如果邵总日后改变主意,还是欢迎您来找我。”

邵中山颔首,笑回:“好。”  邵中山原本是想让司机下了高架之后随便在某个路口停下,等自己的车来接,郁承却道:“邵总想去哪里?我们直接把您送过去就行。”  邵中山和助理对视一眼,道:“我们是要回酒店的,不过也到饭点了,会耽误您吃晚饭吧?”

“不碍事。”郁承道,“我和同事也打算回酒店,如果离得近,还能顺路呢。您住哪里?”  邵中山斟酌片刻,报出一个五星级酒店名字,郁承笑:“巧了,我们住在隔壁。”  确实挺巧的,这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人情,邵中山也就没有再推拒,颔首:“麻烦您了。”

“客气。”  正好赶上晚高峰的开头,也就趁这个机会,两人多聊了一会儿。

邵中山提到瑞势近日来在加强财务管理,前任CFO离职,正在寻求新的人选。  郁承沉吟道:“我倒是能为邵总推荐两个人,您可以见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