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他放下糖水,“刚刚谁来找你玩了吗?”

路远是个注意力只能放在一件事上的人,听见江淼的询问,没来得及反应,着急忙慌地把所有进来过的人都报了一遍,“啊?嗯……小裴来拿我给他洗球鞋的那个喷剂,觉夏进来给咱送糖水了,一一刚刚在我床上看动漫来着,还有……哦对,火哥来了的,但是那时候我在洗澡,我出来正好看到他要出去,他说他找东西。”

果然。

江淼拉开抽屉,仔细翻找了一遍,里面好像没有多什么。

但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藏在最里面的烟,没了。

没来由的,江淼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合上抽屉,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房间。

“诶队长?去哪儿啊?”

路远转头去看,但没有得到江淼的回应。

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一条隐秘的线索,这个世界上没有除他们以外的人知道,尽管无法笃定,但江淼还是离开了宿舍,独自来到天台。

他的心跳得好快,每一次跳动都给这副躯体带来绵绵无尽的永震,将心底积攒着的、压抑着的情绪通通震出,震碎,蔓延出痛苦的余波。

推开门的瞬间,一切都崩解而出,像海水一样淹没了他。

凌晨两点,贺子炎真的就坐在天台的围栏前,低头抽着烟。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回了头,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但遮不住他难过和迷茫的双眼。

看到了江淼,贺子炎像是确认一样,定定地盯了几秒,然后突然醒过来,背转过去,仿佛没办法面对。

他垂下头,很匆忙地摁灭了手里的烟,然后清了清嗓子,没回头对江淼解释说:“我想抽烟,但是我自己去买会拍到,就……管你借一包。”

江淼的声音在背后,很轻柔,让人没办法不难过。

“什么时候还给我呢。”

贺子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说,“会还的。”

他其实有点怕听到江淼说“不用还了”,尽管江淼来了,出现在他身边,像梦一样。

但江淼没有这样说,他也挨着他坐了下来,肩膀并着肩膀。

他们之间的沉默令贺子炎心里泛起的一丝愉悦一点点消退,就像破灭的泡沫一样。

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江淼开了口。

“对不起。”

贺子炎不想听江淼道歉,无论是选择分开,还是他的身世被曝光,都不是江淼的错,道歉的话他已经听过了一次,光是回忆起来就觉得痛苦。

“你不用和我道……”

“子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胆小鬼。”江淼看向他。

这个问题令贺子炎愣了愣,他从没这样想过。

江淼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转过头,笑了笑,“我觉得是。我小时候就学不会游泳,其实可以学的,我爸妈也不会,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学,没想到没机会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停了停,忍耐情绪,继续说:“他们最后落到大海里了,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句,贺子炎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江淼的温柔是很残忍的,当他讲述最痛苦最残酷的事实时,也会点到为止。

“贺子炎。”江淼停顿了很久,最后依旧没能忍住,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很怕水,特别怕,我就是很胆小,很固执,我就是没办法做一个轻松快乐的人,我不喜欢失控,我讨厌听到你和你前女友在海边约会的过去,讨厌你说起她,我受不了……我就是受不了……”

江淼觉得自己的眼泪很不值钱,就像一种廉价的乞讨,一种博取同情的手段,可他根本不想。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哭,不应该失控。

他总是在贺子炎面前失控。

他用手背抹去眼泪,笑了笑,“你现在很好,事业蒸蒸日上,未来还要爬得更高,去更好的地方。我……我想过留住你的。”

江淼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仿佛在自问自答,“我想过。”

他很想很想贺子炎也喜欢他,而不是把他当成是一个就近停靠的温柔乡,一个消解寂寞的对象。

可他真的不懂,他真的搞不懂贺子炎,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明白。

“你说你喜欢女生,你有前女友,你喜欢长发喜欢温柔的人,你可以征婚,可以接受和剧组里的人传绯闻,我不懂,无论是哪一点,我都不符合。”

江淼很想问,从他第一次和他谈起前女友的时候就很想问,“你到底为什么想和我接吻,为什么愿意和我上床,为什么要去找我,要抱我?”

江淼问完,忍着泪看向他,“你分得清爱和感激吗?”

其实他不敢看,就像他不敢去问父母遗体的去向那样,他想知道答案,但怕知道答案。

他怕贺子炎的哪怕一秒钟的犹豫和沉默。

但贺子炎没犹豫,哪怕一秒钟。

“我分得清。”贺子炎望着他的眼睛里没有迷茫,“我很清楚我爱你。”

说着他笑了,像是自嘲,“我没有求过任何人不要离开我,我知道我可有可无,留不住谁,所以我不想说,也无所谓他们离不离开。”

贺子炎的无情隐藏在他热情泛滥的表皮之下,有过好感,没有交出过真心,那种感觉就像他和其他小孩儿站在一排,等待被领养人挑选,也不是没有期待过被领走,但如果没有,也不要紧,他也不是很需要。

除了江淼,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个瞬间,贺子炎就想像小狗一样伸出手,希望他可以带走自己。

他那天真的带走了他。

“除了你,”贺子炎声音变得很轻,很没底气,“我其实知道自己留不住,但也想试试求你一次,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