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给他端茶倒水,解答疑问的小胥吏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未兄快去,此时无人!”
未东山连忙把笔墨挪到一旁,道谢:“多谢!”然后提起袍子就往外跑,走到大门处还特意避着些人。
但当他坐到摊子上时,还是被人盯上了!
他的粉刚送上来,他还没吃上一口,那人就坐过来,拉着他的袖子说:“未生,还请未生救我全家性命!”
未东山不顾被他抓着袖子,把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吞下去,幸好粉面细滑,汤味清淡,吃起来快得很。
他几口吃完,站起来,抢过袖子就跑,一边扔下一句:“帮不了,帮不了!”
后面那人紧紧追着,不顾未东山的拒绝,一直在说话:“我家村子已经连续十年圈丁了,这明年的丁役又要来了,我家村子只剩下不到百户,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还请未生替我家村子向大人美言几句!我必有重谢!”
未东山一边听一边糊涂,头也不敢抬,脚也不敢停,一路跑进大门,那人就被守门的衙差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未东山跑进去。
那衙差也收了他的钱,拦是拦,只是也不会打他,就笑话他:“你这可算是拜对庙门了。”
衙差也知道未东山是未大人的亲戚,两人每天一起下衙回家呢。
那人苦笑道:“只盼今年能求得大人心软,放过我家村子。”
衙差都是父死子继,最低也是个亲戚养子,对这个村子的事都知道得门清,闻言只是怪笑,一句话也不说。
那人又守了一天,到黄昏了才拖着脚回旅店。
他是村里派来问明年税赋的事的,不问清楚了,他不能回去。
不过比起别的村子,他们村子的事更大。
这人只是依稀知道一点,当年他们村子的村长得罪了刚到任的未大人,后来未大人吃了这个亏后,就每年都从他们村圈丁口。他们村长也想过很多办法,只是都没用,后来村长一家都死了,村里换了村长,但是未大人仍是每年从他们村里圈丁。
一年年的,村里的男丁越来越少,已经快看不到壮年男人了。
这个人因为读过书,做了老师的养子,这才逃过一劫。他回村后,就被村里委派了此事。
他从小就出去读书,对村子里的事知道得不多,但村人告诉他,村子里已经没有三十岁以上男人的墓了。
所有的壮年男人,哪怕他十七八的时候能在服役后归乡,到了三十岁,他也回不来了。
每一年都要去服役,再好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这个人才觉得这种事不对。可他问老师,老师反过来问他,知不知道村子是怎么得罪未大人的?
他不知道,村里也没人告诉他。
老师摇头,让他不要管。
他觉得他当年能出去读书,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给了他家钱,他后来拜在老师门下,收做养子,也是老师同情他如果回乡就会被圈丁去服役,那他读的书也就没用了。
老师叹了口气,说:“你当年不过一个小孩子,天大的事也与你无关。你要当真想管,就不要以我学生的名义去。”
老师这么说,他就只好只凭村子的名义求人,四处碰壁后,他想到亲眼面见未大人,说不定能说动未大人。
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没想到未大人根本见不到。
他只好蹲在外面,蹲来蹲去,终于求得一个胥吏指点,让他找到了未东山。
他觉得无论当年村长是怎么得罪未大人的,那也与村民们无关,何况村长已经死了,未大人圈丁十年,这气也该消了吧。
不管如何,这也是个机会!
未东山回去后,想到这个人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
他还没见过他大哥审案子时的样子,但是他觉得他大哥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啊,何况这是公事,公事肯定是要禀公办理的。
……虽然圈丁十年只圈这个村是有点不太仁义。
但是,应该是有理由才这么做的。
当天下衙后,兄弟两人一起散步回去时,未东山就好奇地提起了这件事。
未东来看这弟弟的样子,那是真的一点都没怀疑他公报私仇、徇私报复、挟带私怨。
就像未东山孝顺父母一样,他也无脑信奉他这个大哥。
虽然他不理解,但大哥就是对的。
未东来笑一笑,心道二弟这个样子,不能放出去做官,给宁儿当个师爷还是行的,他书画好,抄写公文起草奏表都可以。
那个求未东山的人真是个傻子,连人是什么性情都不了解就把事情全说了。撞个未东山也算他倒霉。
第二天,未东来让师爷把明年的税赋奏表给拿过来,他这边就开始搞摊派了。
上头给他一个数,他交上去一个数,这就行了。
因为先前搞掉了一个年家,所以当时就已经把明年的税赋给说定了,他依照当时说好的数,给这城里各家都摊了一遍,把年家的数给平均的加了上去,当时哪家多吞了的,就照吞下去的数交就行了。
他这么圈好,再由师爷去暗示一番,各家就会在过年前把税额都足金交上来。
这是金,除此之外,还有铁器、铜钱、丝、罗等造物。
这个也是摊派。
同样是各家交上来。
除此之外,因为是国孝,所以还要另有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