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见她并不妖挑刁钻,便笑道:“咱们这里的酒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一醉方休是九脉修士们酿的,须得九清山本地的水与粮,方能酿出这种滋味,正因饮过的人没有不醉的,所以师尊为它取名一醉方休。”
有意思,令狐蓁蓁饶有趣味地盯着他:“还有别的名字吗?”
“离九清山最近的碧桃湖有种酒,叫枯木逢春。”端木延亦凑过来插话,“据说疲惫时饮来,可提神醒脑。”
酒也能提神醒脑?她头一回听说。
季远犹在口若悬河:“还有妖兽内丹酿酒,修为不够喝了就会生出各种异状。上回我们去青州,有个人全身都长了鱼鳞,吓得城里人以为是什么妖怪,结果只是不小心喝了鱼妖内丹酿的酒。”
这里和大荒真有太多不一样,很新鲜,很新奇,却也是异常陌生的。
修士们越说越热闹,最后连二师兄楼浩也凑过来听师弟妹们海阔天空地聊,老八林缨更是破天荒饮了一杯一醉方休,整张清丽的脸都红了。
俞白今日罕见地饮酒过量,一直在那里笑,此时多半是笑累了,只支颐撑在矮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一旁的周璟与楼浩说话。
二师兄天下九州都去过,周璟正兴致勃勃地问他扬州有什么景致。
俞白酒意上头,突然一脚踢过去,把他吓一跳,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
她不由哈哈大笑。
半醉的季远对传说中的小师姐已彻底没了戒心,凑过来一头撞在令狐蓁蓁肩膀上,口齿不清地央求她:“小师姐,下回给师弟我见识见识龙群飞刃好不好?”
令狐蓁蓁茫然地看着他,有些认不出是谁。
天色已暗,屋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她只觉那光亮朦朦胧胧地,像师门大宅里的灯,不由揉了揉眼睛。
一只手拍了拍肩膀,秦晞凑过来,示意她往旁边让,旋即毫不客气往她和季远中间一插,坐得利落干脆。
都被人误解了一个多月,他可是难得不嫌麻烦主动替人解围,现下既然误会解开,男女之间的礼节还是要注意下,万一又叫他们产生什么更奇怪的误解怎么办?他岂不是白忙一场。
秦晞又把季远稍微推开些,离喝高的老四老五远点就没事了。
第五十四章 此处晨曦
周璟笑得差点把酒吐出来,四处看一圈,老八林缨不胜酒力早已先离开,剩下的除了二师兄楼浩都已睡一地。最难得的是俞白,她破天荒地醉了,嘴里还不知咕哝什么梦话。
他索性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叫他们在这边睡,我可不想搬醉鬼。二师兄,咱们先走?”
楼浩甚体贴地嘱咐:“元曦,天寒地冻,好歹给你师兄姐们盖床薄被。”
元曦做东道主倒是不小气,但向来惫懒照顾人,以前也有过醉倒在他洞府的事,隔日大家起来发现门窗大开,一个个就睡在冷冰冰的地上,压根没人管他们。
秦晞“哎”了一声:“丛华把令狐送回去吧。”
“你自己送。”周璟给他个“看好你”的眼神,在一脉山他可不会迷路,合该他照顾她。
谁想令狐蓁蓁大约见他们要走,也没事人似的利索起身。
她足喝了一整坛一醉方休,脖子耳朵都醉得通红,步伐却快且稳,轻巧地避开地上三个醉鬼往屋门走去。
这是醉还是没醉?
周璟在后头追着问了什么,她像没听见似的,也不说话,一时走到洞府大门处,被府门阵法困住绕了两圈,忽然摸向院内老树,轻轻巧巧地攀上去,枕着冰雪倒头便睡。
什么玩意,喝醉就喝醉,还到处乱跑!
周璟简直哭笑不得,一旁的秦晞毫不客气,拽米袋似的把人从树上拽下,拎在手里一看,她居然没醒,睡得鼻息深邃。
楼浩含笑道:“小师姐刚做修士,睡梦中只怕撑不起真言,元曦可别让她冻着,生病了便是你的过错。”
周璟憋着笑与他一同出院门,便听他又道:“小师姐是心怀坦荡之人,可见人还是要来往过方知如何,不可捕风捉影。”
他不由诧异:“二师兄曾对令狐有误解?”
楼浩道:“何止是我。也是,元曦对小师姐的关注超出常人了,会发觉也不意外。不过这老九,聪明劲时而灵时而不灵,叫人看着干着急,索性不看。”
二师兄终究是二师兄,实实是个妙人。
“丛华这趟回来,也变了不少。”楼浩背手在积雪上款款前行,“遇到哪位姑娘叫你突然开窍了?”
周璟差点真把一肚子酒吐出来:“哪有这种事!二师兄你不要乱说啊!”
楼浩笑道:“是不是乱说,来日自见分晓。不过,怕是有人要伤心欲绝,你看看你,真作孽。好了,我还要去做晚课,先走一步。”
他倒好,自己去晚课,留下被搅乱一池春水的周璟发了半天呆开窍?他又不是老九那蠢货!伤心欲绝是什么意思?他作什么孽了?看不出二师兄还会开这种无聊玩笑。
*
令狐蓁蓁又梦见了大伯。
夕阳的柔光依然映在他背上,却是她没印象的一幕,他神色冷冷地与她说着什么,有些叫她不愉快。
她想做个愉快的梦。
于是梦境马上变了,她回到了阳光灿烂的小院落,二师姐用笸箩装了花朵放在太阳下晒,师父在屋门前整理手艺人工具。她可以砍柴,也可以挑水,亦或者去学木雕,师父说过,从云雨山回去便该教她木雕。
渐渐地,莹莹絮絮的天火如星落,与漫天飞雪交织,可风却是炽热的,暖洋洋的晒干花草般的香气铺天盖地,好熟悉的气味,仿佛也曾从谁人的衣袖发间散溢出来,让她很喜欢。
令狐蓁蓁满足而慵懒地翻了个身,总算能够沉沉地睡很久,多半是回了师门大宅,不然床褥不会这么舒服,枕头也不会这么软,被子……身上有被子,她从来不盖被子这是哪儿?
她骤然睁开眼,天刚蒙蒙亮,屋门大敞,细细的风从外面轻轻灌进来,竟是和暖的。
外间院落积雪满地,主人家毫无清扫的意图不是师门大宅,也不是她的洞府,这里是秦元曦的院落。
正厅地板上歪七扭八躺着俞白他们,正睡得香甜。
对面窗下铺了层褥子,秦元曦犹在熟睡,绵长的吐息缓慢起伏,与细微风声纠缠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