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他一说话,令狐蓁蓁就烦恼,仿佛有千万斤沉重的银钱压在肩头,简直窒息。

她重重吸着气转身,却见秦晞递过来一只不大不小的布包:“急着给你疗伤,没仔细搜刮地宫,只取了些银钱和树皮纸,算是赔礼。”

赔礼?她如坠梦境:“你、你再说一遍?”

秦晞只把布包放在她手上:“臷民庄的事是我们有错在先,救命疗伤理所应当,这个拿好。”

令狐蓁蓁慢吞吞翻开布包,厚厚的银票与厚厚一沓若木树皮纸放在一起,好看到不行。

太上面居然没有狮子大开口,而且倒过来给她赔礼又是怎么个意思?她好像想不明白。

以前在深山的时候,大伯时常与她说,日后出门在外必须结清所有因缘关系,以免被牵绊住,不得已欠下人情也好,被人欠了人情也好,都会叫人不利索。

她觉着用钱结清最快了,干净利落,清晰明了。

可是跟这姓秦的总也算不清账,她觉得清楚的账,被他算成无底洞;她以为真是无底洞的,他又不要了,还给赔礼。

她抬眼去看他,他也在看着她,头顶一双毛茸茸硕大的雪白狐狸耳正晃来晃去,看着手感特别好的样子。

客房门突然被敲响,却是伙计来送时鲜野果并几碟精细糕点,因见令狐蓁蓁容姿秾艳,那伙计悄悄又多塞给她一篮果子。

秦晞见她要给钱,索性一把拽住,低声道:“不是人家给你什么,你就一定得还钱的。”

他算琢磨透了,这大荒人见识不多,规矩却不少,有所得必须有所予,还懒到只用钱结算人情。她那个大伯不晓得怎么教的她,万事结清为上,开口闭口都是钱,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一句还是钱。

说什么结清因缘两不相欠,人和人的往来哪有这么简单粗暴,世间事若都能轻松结清,又何来许多纷争。

令狐蓁蓁像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似的,眼神迷惘地看着他。

她自己慢慢纠结去吧。

秦晞随手挑了颗果子,入口却又酸又涩,一点没有那天在臷民庄她递过来的爽口。

想起刚在地宫找着她的情形,他眉头皱得更紧。

她伤得非常重,左边身子的骨头多半碎了,脊椎也有裂痕,更不用说擦伤刮伤。他抱她出地宫时,衣服上染满了血。修士避什么都避不了血,他头一次发觉人的血那么烫,明明滚烫,却让他想到“死”这个冰冷的字眼。

周璟把责任全部揽在身上,自己也并不无辜,之前分明有许多空隙可以把她拉到身边,可他大抵怀着一种轻率的“看她能如何”的心态,并未施加援手。

为着非同寻常的缘故,他不得不来大荒,对这里实实充满了警惕与厌恶。偏生第一个遇见的又是从头到脚都古怪的令狐,他始终对她暗藏疑心,揣测她或许有什么深藏不露的东西,暗暗琢磨她看似无邪的可疑举动。

然而他只是把对大荒的反感映射在她身上而已,堂堂太上一脉修士,心性未能磨炼到家,迁怒实在不应该。

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大荒人”,她实实在在只是个普通人,他错了。

一只纤细手掌伸到面前,掌心托着一粒青中带红的果子。

秦晞转过头,那黑衣的令狐正仰头看他,头顶火红的狐狸耳朵被太阳映得金灿灿,媚而长的眼,真像只狐狸。

“这个甜。”令狐蓁蓁将那只果子放在他手上。

他毫不客气接过来直接啃,眉间忽然舒展开。

果然甜。

秦晞又看了她一眼,清透日光映在琥珀色的眼珠里,显得亮而无邪。

他停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开口:“有很多事,只要一句谢谢就好。”

早就发现她似乎从不说谢字,只用送东西做事情当回礼,不可理喻的结清作风,毫无人情味。

对面的令狐蓁蓁依然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两只眼睛只盯着他头顶的狐狸耳朵看,眨都不眨一下。

虽然她不是“不寻常的大荒人”了,却依旧是个奇怪的大荒人。

算了,爱看就看吧,反正又不会掉肉。

秦晞气定神闲地随她看,一面把果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十七章 旧时短刀(上)

辰时过二刻,面铺老板掀开了蒸笼盖,白雾水汽扑面而来,香气诱人,令狐蓁蓁和前两日一样,买了两只包子,等老板用纸袋装好。

面铺客人极少,老板夫妇一面折纸袋,一面悄声细语跟她说话:“姑娘头上的耳朵是假的吧?”

他们怎么知道!能看出来?!太上面的障眼法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老板夫妇连忙赔笑:“姑娘莫非忘了,上个月你还来我们家吃过一碗面。”

这姑娘怕是不晓得自己生得多显眼,凡是见过,有谁能忘?

半个月前她还没耳朵,更是被三公子直接掳走了,这事儿镇上还议论过一阵子。向来被三公子掳走的女子从未见有活路,她竟完好无损,还多出一对狐耳来,仔细琢磨下便能猜透缘由。

“姑娘别怕。”老板把声音压到最低,“这几天我们也要离开水清镇啦,妖君跋扈,我们不能留下来自寻死路,这镇子怕是没几天就要变空城。你们也赶紧走吧,包子多送你两只,你脸色不好看,多吃些。”

令狐蓁蓁对“送”这个字尤其敏感,不过如今她身怀巨款,特别有底气,方欲掏钱还礼,忽闻天顶传来一阵极刺耳的啼鸣声,声势极快,倏忽间竟将落至身侧。

这些日子被一天好几趟妖兵巡逻搞麻木的老板夫妇以为又遇突然巡逻,当下出店站在道旁垂头等妖兵呼啸而过。

却不防那妖姬似的姑娘露出惊喜之色,竟返身迎上,只见一团黑影疾电般扑下,她双手一合,轻轻松松将那尖叫不休的东西接住。

那是一只尺余长,生得奇形怪状的青铜鸟,叫声极可怖,不过她摸了摸它的脖子,炸耳朵的啼鸣声便瞬间停了。

老板夫妇惊愕地看着她一只手便将那沉重无比的青铜鸟轻松提起,转身便走,一面还提醒他们:“那个是回礼。”

什么回礼?

他们低头一看,却见桌上多了四文钱,不多不少,正是送的两只包子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