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紫砚,本宫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下手害琪儿?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这一日,皇后听完了她的汇报,再一次愤怒地质问。这是她唯一想不通的事情。她一直以为琪儿遇险是皇帝下得手,却没有料到是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做的。

“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紫砚女官对皇后的怨恨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第一次来见皇后,皇后冲下来试图打她以后,她每次来,都是隔着众人站得远远的,此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微微弯了弯腰,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安然告退。

她知道皇帝允许她见皇后的用意,她的存在,她肚中孩子的存在,是皇后身为妻子身为主母完全失败的最好证据,她每见皇后一次,就是在狠狠打皇后的脸,所以她非常乐意经常进来多打几次皇后的脸。而且她每次来,除了汇报嫡皇子的情况外,她还会告诉皇后有关谢家的消息,然后以看到皇后扭曲铁青的脸色为乐。

皇后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她永远不会告诉皇后,因为皇后制造的各种意外,有多少无辜的宫女冤死,而她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让皇后带着这样的不解怨恨死去,才是对皇后最好的惩罚。

至于她肚中的这个孩子,是她向皇帝要的奖赏,她现在还记得皇帝听到事成之后,她要这样的奖赏时惊愕的神情。不过皇帝很快了然,没有多问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皇帝或许以为她也像后宫中的其他女子一样,希望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吧。不过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她很清楚,很快,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会烟消云散,她也不会例外。这个孩子,将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哪怕她的名字永远不会存在于世,但是她的血脉将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

天熙十二年四月,这桩谋逆案终于审定结束,菜市口的地皮再一次被染红了一层层。

在某一个深夜,皇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坤宁宫。

“没有审讯,没有罪名,没有废黜,陛下就准备这样私下偷偷用三尺白绫,了结你的结发妻子、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皇后在几个月的软禁后,特别是在谢家被族后,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此时她看到跟在皇帝身后的那两名内侍手上捧着的白绫,倒是一点都没有惊慌,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掩不住的嘲讽。

就算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罪有应得,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唯一的错误就是她失败了而已。她是他的正妻,她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为什么她要忍受皇帝无休止地左拥右抱,皇帝凭什么剥夺她生育孩子的权力,她之所以沦落到要与一名男子争风吃醋,要去为难一名男子,还不是因为皇帝的错?

也许,千错万错,身为谢家的女儿,就是她此生最大的错。

“皇后,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琪儿着想。”景帝平静地望着殿上端坐着的宫装女子,从天熙元年将她迎进宫,到如今整整十二年,他或许曾经亏待过她,但是到如今这个地步,却不仅仅是他的错。皇长子,淑妃,卫衍,或许还有许多没有成形的小生命,最后是他自己。这么多债,总是要她偿还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他的正妻,是他嫡皇子的母亲,就算要死,也该以符合她身份的方式死去。为了皇家体面,为了嫡皇子的日后,他的皇后可以因暴病而亡逝,却绝对不能因谋逆而被处决。

“为了琪儿?陛下你竟然说得出口要为了琪儿?你将他的外家屠杀干净,你逼他的母后赴死,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一切都是为了琪儿?以后,想必琪儿会代替我的位置,成为后宫争斗的焦点。这样,你心爱的人就算回来,依然可以置身事外过他的逍遥日子,陛下果然是好打算。”

皇后已经可以确定,琪儿不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因为他有存在的价值。一个拥有嫡子身份却没有外家支持的皇子,与许多身为庶子却有外家支持的皇子,这储位之争可以预见将会斗上无数年。

就算日后皇帝与那人的关系掩不住,一个不可能生养孩子的男子,在激烈的储位之争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依然可以置身风暴之外。到了此时,皇后不得不承认,皇帝的这盘棋果然是高明。

“皇后果然了解朕。”景帝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至于是不是真相,却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时辰不早了,皇后请赶紧上路吧。”

“陛下等了这么多年,想来不会介意多等那么一会儿。”

皇后慢慢站起来,唤人入内去帮她整装。

换上大红的宫装,梳起高耸的云鬓,插上繁复的凤钗,薄施粉黛,淡扫蛾眉,轻描红唇,犹如要去出席需要盛装打扮的场合,每一处都力求完美。

画眉时,宫女的手都在发抖,皇后却依然镇定无比,接过青黛来,自己动手打扮。完成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终于满意地点头微笑。

皇帝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言下之意,她全都明白。皇帝说得对,她是皇后,就算要死,也该以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死去。

“景骊,你会得到报应的。爱情是这宫廷里面最奢侈的东西,就算你是皇帝,也不可能得到。你心爱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回应你的爱情。”

这是皇后谢氏临死前,对她的丈夫最后的诅咒。

第七十九章回京

景骊独自一人站在殿外,没有去看那个女人最后的景象。

半空中悬挂的残月,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惨白色,犹如他此时的心情。权臣已除,大局已定,皇后也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他终于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告慰瑜儿和淑妃的在天之灵,但是此时的他,却没有一点快意的感觉。

“……终其一生都不会回应你的爱情。”皇后恶毒的诅咒言犹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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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就算临死也要在他的心底扎上一根刺吗?

这些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卫衍是爱他的,也试图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但是事实呢?

景骊站了半晌,最后解嘲般地冷笑起来。

就算卫衍真的永远不肯回应他的感情又如何?事到如今,他真的在乎感情这种无聊的东西吗?只要卫衍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只要他不放开手,卫衍肯定不敢自作主张离开他。

反正他一开始对卫衍起了心思,并不是因为卫衍爱上了他。

反正他后来对卫衍越来越放不开手,并不是因为……好吧,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也许可能卫衍是爱他的,否则卫衍不会在该躲着走的时候,傻傻地凑上来试图安慰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不过,如果其他人有了艰难的事,比如卫衍的“远恒哥哥”有了麻烦事,以卫衍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躲开,依然会想方设法凑上去帮忙的。

当年,卫衍拿着他赏赐的“燕山听涛图”做人情,想尽办法帮齐远恒这事,他始终牢牢记着呢。

这么一想,景骊的心情再次郁卒起来。

“陛下,皇后娘娘宾天了。”福吉处理完殿内的事宜,出来向皇帝禀报。

他发现皇帝此时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皇帝是被皇后直呼其名冒犯了,还是被皇后最后那句话戳到了痛处,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传旨下去,皇后因病亡逝,厚殓,大葬,举国哀悼,禁乐一年,凡有爵者人家半年禁嫁娶。”景骊很快就从刚才无端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冷静地吩咐下去。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不吝于赐于皇后最后的尊荣。

然后,无数的恩怨,无数的秘密,随着皇后谢氏的风光大葬被掩去。

六月中旬,在朝堂上消失达四年之久,早就被众人遗忘的卫家,突然发出了声响。已过古稀之年早就告老在家的卫老侯爷,向皇帝上书,以刑部有听信妄言、胡乱取证、屈打成招之嫌,要求重新审理他的幺子卫衍被流放一案。

对于卫家这样的指责,刑部简直是哭笑不得。虽然三法司的主官早就被撤换,刑部的官员也在皇帝的几次大换血中,调任补充了无数新人,但是依然是有了解此事的老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