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突然怒了,他龇牙斜眼扫了木柯一眼:“受那么多折磨,怎么可能是轻伤?!”

抱着胸低头靠在病床正对的墙边的唐二打突兀地开口:“白六折磨人一般是卡着对方的痛觉和心理承受极限来的。”

“只是痛,不致命,甚至没有太多伤口,就算抓捕了,也很难判定,只是人一般会被折磨疯。”

那个名字一出来,整个病房里都是一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

唐二打看所有人沉郁的表情,他张了张口,略显僵硬地转换了一个话题:“刘佳仪,你是早先就和白柳商量好做局让拉塞尔公墓赢吗?”

“嗯。”刘佳仪坐在板凳上,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不知道白柳和查尔斯商量了什么,回来就和我说了这件事,说要做局让拉塞尔公墓赢。”

“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这太乱来了,打假赛这种事情也就赌徒俱乐部那种神奇公会才能做得出来,我们这种新生公会搞这种东西,一定会人气严重下降。”

“但白柳最终说服了我。”

刘佳仪隔着可视护目镜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没什么生气的白柳,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才继续说了下去:“首先就是人气问题,从各方面来讲,我们都需要在挑战赛之前让全体获得免死金牌,但从实际来讲,这不太可能。”

“我们最后一场是对拉塞尔公墓,对方的低人气和遮掩的战术风格就导致这场比赛无论再怎么精彩,都不可能给我们引流带来高人气,从最大利益化的角度来讲,我们赢了这场比赛获得的东西并不多,只是拉塞尔公墓小小的赌池百分之五的抽成罢了。”

“整场比赛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是我们自己的赌池。”

“进入挑战赛后,双方的赌池都会清空重计,白柳想要拿到我们自己的赌池,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做局暗中下场让对方赢,但这其实很容易被查到,为了方便后续甩锅,白柳想到了拉查尔斯下水。”

木柯听得拧眉:“但查尔斯,看得上我们公会的赌池吗?”

“当然看不上,查尔斯自己赌徒俱乐部的赌池是我们赌池的上百倍大,单纯论积分我们公会放在他眼前远不够看的。”刘佳仪冷静地回答,“但查尔斯这家伙和白柳不一样。”

“他喜欢的并不是钱,而是赌博本身,他享受的是几十倍翻盘,以小赢大的快感,不然这人也不会每年砸那么多积分从新人里去发掘黑马,而不是培养他自己的公会。”

“从这点来看,拉塞尔公墓赢我们,完全符合这家伙的赌博审美观,所以白柳一下钩子,他就愉悦地咬钩了。”

“白柳准备开场就拉大对局优势,压迫拉塞尔公墓的人到极致,做大双方赌池差距给查尔斯一个满意的季前赛赌博局,同时和拉塞尔公墓的人看能不能达成交易,是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

刘佳仪收回落在白柳脸上的视线,深呼吸了一下:“虽然从最后结果来看,和白柳预料的差不多,但……”

过程实在是差太远了。

牧四诚意识到了什么,嘟囔着抱怨起来:“靠!不是吧!所以你这次在场上话才那么少?你和白柳早就知道我们会输了?!”

“你们做这种大局都不提前和我们商量一下吗?”牧四诚目光一厉,质问道,“实在是太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刘佳仪翻了个白眼:“这局要演的好吗?你们三个成年男性,但凡有一个演技稍微好点,白柳也不至于来找我这个八岁的小姑娘帮他做局。”

三个演技不好的成年男性齐齐沉默了下来。

“叩叩叩。”

病房的门传来了被小心翼翼敲击的声音。

唐二打下意识扫了一眼病床上的白柳,摸向后腰就要拔枪,拔到一半才反应到这是现实不是游戏,不会再有人伤害白柳了,于是顿了一下。

刘佳仪注意到唐二打拔枪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连唐二打都过敏感到这个地步了。

目睹白柳被白六折磨这件事,看来所有人都需要一定恢复期了。

唐二打把手放了下去,沉声道:“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袁光双手提着个沉甸甸的大果篮,尴尬地站在门外,微微欠身:“打扰了,我来探望白柳。”

见到是袁光,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一瞬间淡去,就连唐二打这个一向宽和的人也只是凝视着袁光,没有开口请对方进来的意思。

被四道死亡视线注视的袁光内心:QAQ。

很想立马跪地说一万遍对不起!!!

最后还是木柯先开的口:“谢谢探望,先进来吧。”

袁光后背紧绷地点头说了句谢谢,如履薄冰地踏了进来,动作轻柔地把果篮放在了病床一旁,然后略显担心地看向病床上的白柳:“还没醒吗?医生怎么说?”

“你昨天不是刚来问过吗?”牧四诚看也不看对方地嗤笑一声,“昨天医生怎么说的今天医生就怎么说的呗,一天之后你就记不住了?”

“来别人面前做好人,好歹把戏做全吧?”

袁光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尴尬,他握拳咳了一声,木柯淡淡出声打断了牧四诚:“医生说今天情况和之前差不多,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再不醒,无法正常吃东西,就要考虑胃管插管营养摄入了。”

“考虑到插胃管会让人很不舒服,目前我还在问医生有没有别的办法。”

袁光沉默了下来,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他现在已经清楚白柳的一切事情了。

这个比他还小三岁的年轻人是个和他一样的做互联网工作的,不久前被裁员下岗了,住在一个偏僻地带的,只有四十平左右的老旧出租屋里,在孤儿院长大。

最喜欢吃的东西,是打五折以下的便宜火锅,用的手机是三年前大学毕业时候,朋友给他买的旧款式,两年前遇到飞车族擦肩撞到白柳,把他的手机勾出来把屏摔碎了,但白柳到现在还没换。

当一个人过得比另一个人好很多很多的时候,这个人去帮助另一个人,或许只是出自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一种社会舆论的压迫,一种资源平衡的考虑,带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人性规律在。

被帮助的人或许也不会很感激,毕竟帮我的人,没尝过我受过的苦的万分之一。

但当一个人过得比另一个人坏很多的时候,这个人去帮助另一个人……

是因为什么呢?

袁光深吸一口气,他想起看到倒在地上的白柳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唐二打怀里一点一点透明消失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

他喊着白柳的名字,无意识地落着泪,嘴边有一千个想要问出来的问题,最后却只是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