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医院,把住院楼217房的监控帮我拷一份。”

“要监控干什么……哎哟,你慢点!”车子突然停下,陆则洲险些一头撞到玻璃上,连忙抬手在车前一撑,“要监控,那存档还留吗?”

蒋危低头掸烟灰,眼都没抬,“清了。”

“行,明天我去办。”陆则洲解开安全带,下车,“喝酒?去哪家?”

一想到能把那份视频存起来,时不时看上一眼,蒋危心情勉强好了点,他摔上车门,顺便蹬了一脚轮胎,“工体东边那程昱不是新开了个酒吧,就去那儿吧。”

程昱正在他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里醉生梦死,名为看看新盘的地,实则流连欢场酒肉难却,瞧见蒋危的脸色,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带去顶楼的包厢。

楼上楼下是两个天地,外头人挤人蹦迪喝酒一片火热,包厢里用隔音材料裹了墙,装潢仿照酒店,牌桌幕墙浴室大床应有尽有,来买醉的人坐外头喝两杯酒,摸个牌,喝多了就地歇一晚,第二天什么事都能过去,什么生意都能成。

“给你开一盒水晶瓶的麦卡伦,60年的,整个店里就十瓶。”程昱往沙发上一坐,擦着他那块皇家橡树的手表,说:“咱们玩点什么,麻将,德州,21点,扎金花,你随便挑,到我的地儿怎么玩都成。”

“到了你的地儿,还不是来给你送钱的。”陆则洲笑说了一句,转过头,胳膊撞了撞蒋危,“老二,玩什么。”

蒋危对牌桌上是输是赢无所谓,谁还没几个来钱的路子,输一晚百八十万砸进去也就砸了,他平时都玩麻将,就图个热闹。可今儿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看见程昱能有好脸?

他看了一眼牌桌,面无表情地说:“就德州吧。”

陆则洲一看他的表情,知道事不对,连忙道:“我不玩,账都我那黑心后妈管着呢,输了钱回家没法交代,我给你们当荷官,程昱,赶紧再拉个人陪你们玩去。”

“别介,这个点我上哪喊人……”程昱皱起眉,连忙拽他的袖子。

陆则洲死活不肯,一指门口,“楼下酒场,就那谁,海军大院那梁远,远子,刚我们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你去把他叫上来。”

程昱劝了两遍,劝不动,只能下楼去喊人来组局。

一张桌子上三个人,勉强凑了桌牌,梁远喝得正兴致高涨,上赶着问:“二少,咱玩什么?”

“德州,玩吗?”蒋危斜眼看他。

“玩!”梁远一拍大腿,爽快应了,又期期艾艾地探个头,“多少个点?”这是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二十好几了还得管他爹张口要钱,害怕玩太大输不起。

蒋危轻轻笑了一声,目光转过去,瞟着程昱:“老程,上次你公司丢钱,丢了多少?”

程昱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愣了愣,才换了张笑脸说:“是公司内部出了点问题,内贼难防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小五十万了。”

“小五十万,听说你还报案了。”蒋危仍旧微微笑着,目光看不出情绪,“民警给你找回来不容易吧,钱这么难挣,怎么也得省着点花,今儿就玩五万的,只玩十把,输光走人。”

梁远立刻松了口气,“五万的好,就五万一局。”

程昱被蒋危含沙射影地刺了一句,不动声色道:“瞧你说的,难得聚一次,哪儿能不让你尽兴,今天你敞开了玩,就是把这铺面输进去我都奉陪到底。”

蒋危笑了笑,抓一把筹码在手里玩。

陆则洲把牌洗了一遍,哗啦啦收进掌心,让三人随便抽一张,定庄家。

程昱先瞄了一眼别人的牌,再看看自己的,哟了一声,笑眯眯道:“来来,我做庄。”

蒋危听不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庄字,冷哼一声,端起酒灌了两口。

按规则庄家发私牌,陆则洲把牌递过去,笑笑不说话,他一听蒋危叫德州,就知道今儿是来给程昱找不痛快的,忍不住把目光定在蒋危端酒杯的那只手上,看他打算整什么活儿。

牌发到手里,三人依次下注,挨个往里推了一万。

陆则洲揭开公牌,一个K,蒋危眯着眼,跟了,程昱瞅瞅手里的牌,抬手加注,梁远纯粹盲摸盲赌,稀里糊涂地也跟了一万。

开到第四轮公牌,程昱捏着8打头的顺子,隔着牌桌看看坐对面的蒋危,牌桌上翻出来的公共牌是K、9、J,在这张桌上已经赢面很大了,除非底牌真能给蒋危凑个皇家同花顺。

他笑吟吟往里加注,蒋危面不改色的,又推了一万。梁远哀嚎两声,摆摆手弃了。

陆则洲缓缓翻出最重要的一张河牌。

一张方片A.

蒋危笑着把牌一摊,亮出一水整齐漂亮的花色,正好缺张A,他把那张A插进牌里,两指夹着晃了晃:“让你破费了,老程,还来吗?”

程昱笑意不变,“来啊,说了舍命陪君子。”

玩到后面,陆则洲开了第十局,程昱总算摸出不对劲了。

三里屯这一条街都是他程公子的地盘,从小在各家牌桌上混,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梁远都能一输一赢有来有回,偏偏他一直输,蒋危一直赢。连赢三把四把,是手气好,不稀奇,一个人连赢十把,还把把都能拿到顺子同花满堂红,那得是财神爷追着喂饭吃了。

欢场里有牌桌上的千术,部队里也有部队的玩法。搞单兵作战的,不会只局限于一个方面,各种技能得熟悉精到,眼力、手速都是强化训练的内容,蒋危这是把他窃取情报那套手上功夫都用在摸牌上了。

程昱看着他轻点牌面的手指,慢吞吞地把筹码放下了。

蒋危一挑眉,按着袖子里藏的牌,似笑非笑地问:“不是说今晚压上你的铺面陪到底吗,不打了?”

程昱低头捋着袖口摇摇头:“不打了,你手太厉害。”

“钱找回来有什么用,不是还得输。”蒋危撂下牌,划拉着赢来的筹码,“下回这点小事,就别给民警同志增加工作量了,你说人家辛苦一趟,你转头就给一把输光了,白折腾人。”

程昱目光闪了闪,微微笑着道:“民警同志没摊上好福气,是我傍家儿我就给他房子车子伺候好了,天天吃喝玩儿就行,还用出去上班?”

这句话可是结结实实踩到了蒋危的痛处,让庄玠被自己养起来,每天就待家里等他回家,他倒是很乐意,可人家肯吗?

两人隔着香烟雾眼神较劲儿,谁也不说话。

梁远一下子反应过来,嚎叫道:“二少,你不厚道,跟自己人玩还耍老千,我告你们政委去。”

“告去,我们院政委姓庄,别找错了啊。”蒋危笑得更欢了,心想政委就在我家床上躺着呢,每天跟我亲亲抱抱,你赶紧告诉他三里屯有人开赌场,让他给程总送一副银手镯。

他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太明显,程昱脸上快挂不住了。

这回连梁远都看出了不对,几个人从小一处长大,蒋危挂着他爷爷的上将肩章,指挥手下那帮小弟四处耀武扬威的时候,程昱就充当他的参谋长,跟在后面出谋划策,两人是总参大院出了名的铁哥们儿,竟然能在牌桌上杀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