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凌云叹息一声,语气无奈:“也得有人肯收你才行。快下马吧,这里是我师父一位旧友的宅邸,待会儿在前辈面前,莫要再做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沈明烛挑眉,道:“接好了。”

凌云刚想伸臂去接,不料沈明烛竟毫无预兆地自马上跃下,身形直直扑入他怀中。他脚下一滞,整个人被撞得一晃,险些失衡。

沈明烛仰头笑道:“哟,这才几日没练武,你连抱人都不利索了?”

凌云低头看他一眼,只觉怀中那人比往日沉了几分。他抱得次数多了,手上便也有了分寸,这一落怀便知不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冷冷回了句:“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这几日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话未说尽,凌云却忽觉不对。再定睛细看,沈明烛那一头原本雪白的发,如今竟已着了鸦青。如此变化,再不能以“日头晃眼”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又觉沈明烛面色较之往昔,竟又添了几分血色,触手温热,倒更像是个活人了。

凌云惊愕道:“……你真的变了。”

沈明烛从未离他左右,可这般显眼的变化,他竟半点未曾察觉。凌云心中一紧,强自回想这几日的点滴,却如坠雾中,终究寻不出那一刻究竟是何时悄然改变的。

倒是沈明烛神色自若,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袖摆,悠悠开口:“我看是沉剑君变了才是。往日可不会这般温柔待我呢。”

凌云尚欲追问,门前忽有家丁探身而出,向二人拱手施礼,道:“敢问二位可是悬剑宗中人?”

沈明烛仰在他怀中,抢答道:“正是沉剑凌云。”

那家丁一听,神色一震,惊喜非常,忙不迭又是一揖,恭声道:“凌大侠!”

凌云脸色微变,赶忙将怀中人放了下来,衣袍一拂,将沈明烛挡在身后,沉声还礼:“是在下。这是拜帖,烦请转交府上主人。”

这家丁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家丁,眼见二人姿态亲昵,竟半分异色也无,神色自若地上前接帖,口中还不忘恭敬应道:“二位请随我入内。老爷早有吩咐,悬剑宗贵客至此,必以上宾相迎,不敢怠慢。”

入门在即,凌云脚步一顿,回身盯着沈明烛,语气铮铮:“记好了?不许胡言乱语、不许轻佻无礼、不许光天化日行荒诞之事。”

沈明烛半分正色也无,眼中全是看热闹的兴致待凌云说完,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伸手,在他腰后不轻不重地摸了一把,笑吟吟道:“剑君好体格呀~”

凌云耳根一热,装作未闻,只抬手扶了扶额角,语气无奈至极:“听话……让我省点心。”

沈明烛眼珠一转,道:“有什么好处吗?”

凌云微一侧首,抬手勾了勾指,示意他凑近些。沈明烛便顺势歪过脑袋,只听得凌云低声说了几句,他眸中顿时一亮:“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啊!”

凌云说罢便觉脸上发烫,咳了一声,别开视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一个时辰后,客房之中。

凌云朝主家作揖一礼,道:“多谢府上收留他日若有在下能相助的地方,还请您直言。”

主家摆摆手,道:“凌大侠言重了。悬剑宗之事,便是我之事。我素受林掌门提携,多年来心中亦常挂念。不知令师近来可安?”

凌云如实答道:“还算硬朗。”

主家又道:“不知此次大侠可是为四海论武而来?若是如此,便不敢久留您了。”

凌云道:“我是去……”

他目光一偏,落在那边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转着茶盏的沈明烛身上,将那句“押送魔教余孽”生生咽下,只淡淡点头道:

“去论剑。”

主家朗声一笑:“好极!那便祝凌大侠马到功成。听说老盟主年事已高,已有意在此次论剑中择人传位。凌大侠年少英才,想来前途无量。”

凌云微怔,竟是头一回听闻此事。四海论武年年有之,他却并非届届必赴。未曾想今年居然如此重要难怪,要拉个魔教弟子来祭旗。

主家又道:“那我便不多叨扰了。凌大侠明日若要动身,那瘦马怕是脚力不济,我已遣人备下两匹汗血宝马,仅供君用。”

凌云尚未开口,一旁的沈明烛却忽然笑道:“那瘦马是悬剑宗一口草、一口水喂出来的,我骑了一路,舍不得换呐。”

主家一怔,面上浮出几分讪讪之色。他实难分辨这青年来历,既随凌云而来,想是悬剑宗中人无疑。只是这轻浮的语调、懒倦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那清峻门风里出来的。

凌云略一颔首,道:“宝马美意,在下心领。您已容我借宿,情分已重,岂可再取重礼?实在是不敢当。”

主家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言。临别前,只在房中留下一只雕漆食盒,道是“路上可用,权作心意”。

凌云本未放在心上,眼见沈明烛正拿那只价逾百金的汝瓷茶盏把玩,忙将之从他指间扣下,道:“这盏值钱,你这般颠来倒去,若失了手,我也只能当剑赔人。”

沈明烛却懒懒一笑,肩头微耸:“一只茶盏,主家未必看得上眼。你便为了听响摔它个十只百只,他只怕还会笑着给你递新的。”

凌云微叹,语带无奈:“你尽爱取笑我。那主家是师父的旧交,他纵然不会计较,可我心中却会不安。”

沈明烛忽地敛了笑,微微俯身,道:“我可不是在打趣你。我是说……这等物什,于那位主家而言,怕是不值一提啊。”

凌云眉间微蹙,道:“人虽富裕,却也是一文一钱辛苦挣来的。便是针线小物,岂有不惜之理?”

沈明烛笑而不语,只用下颌轻轻一抬,示意他去开那食盒。凌云尚觉莫名,沈明烛已亲自上前,将盖掀开

第一层,满满铺着雪花白银,锃亮如镜,粗略估计,少说也有百两之数。

凌云面色微变,沈明烛又揭开第二层。霎时间,珠光宝气扑面而来,珍珠盈润如雪,大者足可盈寸,翡翠、玛瑙、金丝玉带,俱是上乘之物。

凌云骇然变色:“这…这是何意?如此贵重之物,莫非是送错了?不行……我现在就去还回去!”

沈明烛嗤笑道:“着急作甚。你再开第三层,便知分晓。”

凌云只觉心头愈发沉重,小心揭开食盒最底一层,里头却不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张长卷,纸墨犹新,铺展开来,乃一幅详尽至极的商路图,自岭南至朔漠,途经之地、关口、城镇,无不标注分明。

沈明烛倚在桌案旁,淡淡道:“银子是礼,珠宝是诚,这幅图……是生意。”

“浩然盟的威风多大呀一句话能通百关,一纸文书能定生死,有时比朝廷都要好使。若你愿提他一句,这条路便风平浪静。可若你摇头不应……”

沈明烛顿了顿,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