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那边是哪些人?”

“陆燃,还有一个B大女生,加上吴铭共三人。”

“行,我了解了,项目组那边我会找他们说说,你们照例去就行,至于对抗分析,”他冷然从容道,“Dennis这人还挺爱看乐子,不过,就算想‘文艺复兴’搞辩论赛,怎么不给我挑个好点对手?”

接下来几日,任锦欢带着手下组了个临时team,一组人在会议室里连续加班几个晚上,为一周后的对抗分析搜集内外部资料,对可能状况模拟攻防推演,到了白天,他还得解决部门内部喋喋不休的各派拉锯,在这种繁忙日子中,他本以为一切在自己可控范围,然而,北京一夜暴雨降温,让他实实在在地发了场高烧。

坚持一上午后,头晕脑胀令他不得不请了假,他许久未生过病,这次仿佛有种连本带利的追偿感,服下退烧药后,他晕晕沉沉陷入睡眠,但并不安稳,做了许多梦,关于这些天,关于那场吵架,关于那个离开的身影,中途偶尔醒来一回,外面已完全天黑,卧室没开灯,晦暗的空间让他一时丧失时间概念,他看着窗外,竟下意识以为是黎明未亮时分,睁着眼恍惚思索,今天是双周还是单周,正当他分辨不能,准备干脆将这周的“司机”一职丢给金向棠时,神志不应景地猛然清明,把他的胡思乱想踢到犄角旮旯。

哦,已经没有这回事了。

他将脸颊伏贴在被褥上,右手慢慢摸入枕头下面,冰凉凉的,隔着微烫的体温,想起某个夜晚,停电了,他热醒过来,也像现在这样找点凉快,可是手伸到了对方枕头下,金向棠捉住他的手,说他这是兔子打洞,故意按捏着他手心弄得他一阵痒,他当时忍不住笑起来,捂在被子里肩膀一抖一抖,金向棠让他脑袋露出来,抱着他滚在一起……

那天真的挺热。

他阖上眼又小睡一会儿,不久,客厅门铃响了几声,他撑起意志去开门,是租房期间的保洁阿姨,早上收到上门提醒,只不过他忘了。屋子各处都挺干净,他没让对方打扫,照旧在系统上提交好评,对方喜笑颜开道谢,称今天真省心,还问道:“小伙子,你们这一行是不是工资都挺高?”

“怎么了?”他低头在手机上机械式勾选五星,疏离淡淡道。

“你放心,阿姨没别的意思,就是你那对门邻居不是和你同行吗,我上次来他就不在家,这次又不在,我联系时他说,他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房子下个月会退掉,让我不用上门。这小伙子还真是一点不心疼钱,不住的话不得趁早退,这地带一天租金我记得老贵了……”她起劲说着,没注意到面前人的神情变化。

任锦欢将门关上,慢慢走回卧室,手机仍然停留在没有关闭的评价界面,屏幕光在房间里照出幽幽的冷感,有种从夏天跳到冬天的错觉,以致他无法准确感知前额温度。

说来滑稽,这段时间他为了避免与对方碰面,出门回家专门错开时间,可原来,对方早已经走了,只留下自己的多此一举,想到这里,他想扯出一个讽刺笑容,但扬起唇角一刹那,他觉得有什么止不住,设法按捺的情绪无计可施地翻涌出来,他凭着内心驱使来到衣柜前,打开门,捋分一件件衣架,有些固执地翻找着,希冀找出点有关对方的遗留痕迹,可是,没有,一样都没有,全部都在那天早上清空了,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颓然一怔,缓缓将身子靠在绵软衣物中,闭目浸没入虚无空气里。

木屑的味道、樟脑丸的味道、香包的味道、洗衣液的味道,还有曾经短暂存在过的、金向棠的味道这场感冒如同酷吏剥夺了他的嗅觉,他什么都闻不到。

织娘断锦>>42

时露带着药来到公共用餐区时,任锦欢已经在那里等她,披了件长袖外套靠着沙发一侧,她走近后探了探对方额头,关心问道,烧退了吗,任锦欢接过药,略打起精神回应,比昨天好许多。时露见他神情恹恹,不由道:“你最近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状态。”

他捏了捏眉心,似在回想:“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最近确实有点糟。”

时露观察他,片刻后迟疑询问:“你……失恋了?”

他别过脸笑了声,道:“我都没恋上,又失哪门子的恋。”说完这话,视线飘向远处又陷入放空,时露也不打算细辨真假,陪他吃完午餐。

“其实你之前说得挺对。”他忽然开口,时露问什么,“就是你形容我不敢深入亲密关系那句。”

任锦欢就着热水吞下感冒药,低声道:“虽然这些年我也为自己博得了一点世俗的成功,但一旦脱离工作、学校赋予我的角色,回到独处空间,我仍然会觉得无所适从,虚无、无意义、茫然……夜深人静时,也会觉得孤独。”

时露看向他,理解道:“因为大家都以为世俗的成功能给自己底气,但如果人内心没有自给的充盈,从本质上来说,它只能带来致幻剂一般的安慰作用,就看你愿不愿意以此骗自己。”

“所以我不是很擅倾向少但交心的高质量关系,可交心哪有那么容易,也让我觉得危险,所以我会构筑多而广泛的人际圈,享受被围拥关注的感觉,获得那一瞬间的充盈,即使只停留在浅尝辄止层面。”

“那你渴望交心吗,瞬间的充盈能作为代偿吗?”时露冷静问道。

任锦欢沉默一秒,“当然渴望。”随后捋开额前头发向后靠去,无奈道:“你每次都能一针见血戳穿我的真相。”

“大概因为我是TP人,不会相信你们FJ以欺骗自我来经营的虚假童话。”她轻快眨了眨眼,接着道,“不过,人对自己的判断往往并不全面,你想听听我对你的看法吗?”

“说说。”他有些好奇,“虽然和你认识这么长时间,但还没有接受过你的‘无情审判’。”

于是时露回忆道:“我们俩第一次见面那场辩题是‘个人利益是否要服从集体利益’,你拿的是正方‘要服从’,四辩位置。”

“是的,我记得,那天我们学校输了。”

“但你是那场的最佳辩手。”时露补充道,“你说结辩陈词时,我在对面想:这个人好像并不真心爱辩论,所有的表达都在讨巧、迎合评委,拿着与内心相违的立场却能沉浸深信自己的说辞,居然还感染到这么多人。”

任锦欢莞尔道:“那看来我当时没有感染到你。你察觉得对,我其实不大喜欢辩论场上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场面,之所以进入校辩论队,是因为保研能加分。”

她微微叹气,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初次印象就是你这个人虽然聪明周到,但太懂得人情钻营和媚众,做事出发皆系于此,活成世俗的期待,本质庸俗。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想过和你成为朋友。”

他笑着歪头,说:“那么你的转折呢?”

“转折就是后来我发现你这人在交际上很能把握分寸,照顾到群体中落单的人,也能察觉别人不便说出的情绪心思,做出贴心行为,尽管是出于你的目的性,但我是结果论者,所以论迹不论心,觉得你蛮不错的,只要你不拿我当工具人。”

任锦欢道:“我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对我改观。”

时露便道:“很多人给自己贴上‘敏感’标签,但实际上他们在意的是外界施于自己的感受,而非自己的言行对于他人影响,他们或因迟钝、懒惰、胆怯而吝啬善意的表达,所以相较于这些‘平庸的敏感’,我更认同‘虚伪的善意’,至少你是真正做出行动的人,要知道,虚情假意也是情意。”

任锦欢看着她,愣了几秒:“我本来以为会被你‘审判’得体无完肤,但突然感觉被你鼓励到了。”

“毕竟我今天可是牺牲了摸鱼时间来陪你,当然得不枉此行。”她神色明艳道,“不过你也有不好的点,你太沉溺于圆满关系的构建,甚至有时算得上贪心,对其中的危险人事一再纵容,但我认为人际中的攻击性也是需要的。”乞峨

任锦欢思量后徐徐道:“谢谢你,时露,你今天确实帮了我,下次我陪你看电影吧,几点都行。”

对于这个熟悉回报,时露撑着脸颊悠闲道:“很遗憾弟弟,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抗分析在组内模拟几次后,任锦欢最终选定林染青和原烁

任锦欢问他为何这么肯定,他似有隐情,只道:“在某些方面,我和陆燃可以说半斤八两,既然海外那边都能派他参加这次PK,我为什么不能?”

任锦欢错愕一秒不禁笑出来,他想起对方平日毫无波澜的“稳定情绪”,突然说出这么斗志满满的话语反而不适应,于是摇了摇手中的姜茶道:“既然你都‘贿赂’我了,那我就为你‘暗箱操作’一次。”

很快,日子来到正式对抗分析这天,任锦欢整

他看着这条消息,微微蹙眉,没有第二选择,显然,不是善茬。

任锦欢

任锦欢环顾一圈,瞥到小宁姐和史博,两人都一副被迫参与的样子,其中小宁姐欲言又止递予他一个暗示眼神。

“既然锦欢到了,那我们就应该为部门未来发展好好考虑考虑。锦欢,你看我说得对吗?”末了,他一边口气讨好,一边将矛头引向任锦欢。

任锦欢盯着他,配合问道:“那陶哥想怎么个考虑法?”

回话的却是张青:“锦欢,我们知道你最近为了部门很辛苦,也很惭愧,让你一个年轻的背负所有担子,总显得我们这些老的没什么用。”他露出憨笑模样自贬道,这笑和他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