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旭和史博“哥来哥去”地侃起来,史博知道曹旭学校不好,于是轻描淡写说起自己在伦敦大学的经历,讲国外风情交际,时不时蹦出些英文和法语,而曹旭知道史博今年扎进股市赔了不少,于是漫不经心说起老家房子拆迁,闲钱又去盘了一块地,两人明合暗斗,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

任锦欢坐在他俩中间,两耳不得清净,只喝酒,菜没吃多少,一碗鲜清的西湖牛肉羹尚未盛起便被其他人捞得干净,金向棠则置身于“战火”之外,但也没闲着,被战研小年轻们接连抛出请教问题,希望能得到经验指点,以此少走弯路,他们虽然仍是社会新人阶段,但大多早慧,知道与上位者社交才能拓宽边界,在他们眼中,金向棠宛如一本成功学教材,字字值千金。

任锦欢面对着曹旭和史博,奉陪久了便兴致恹恹,侧头瞥了眼金向棠那边被崇拜、仰慕的目光包围着,简直是桃李满园。心底忽地生出萧瑟怅意。

他承认自己的慕强本性,对金向棠的欣赏也始于此,出身、经历、样貌、才能,尤其是那种对生活的掌握感,对方确实比周围人优越太多。与别人社交,他会习惯性斟酌掂量,权衡彼此的资源价值交换,但与金向棠,他是心向往之,又止步于前,因贪欲而被吸引,又因自惭而犹豫。上次那句话虽是玩笑,但不乏试探。

可他已经被拒绝一次了。

金向棠买完单回来,这餐饭算是正式结束,任锦欢抬眼环顾一圈,发现组里除了几个男生,只有陈蕊一个女生还在场,时间太晚,打车怕不安全,任锦欢问她住哪,结果还挺远,男生们也没有顺路的。她立在门边,眼神飘忽,欲言又止还有些期冀,任锦欢被这些细节牵住,端详她,去追那点躲闪目光,最终,在那个人身上寻到了答案。

看穿这点心思后,他低头轻蔑笑笑,无论男女,拎不清头脑实在是件招麻烦的事。到底是在自己组里,还需得敲打下,但这“白脸”戏他向来不会亲自唱,只是好奇,那个坚守内心不肯动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会不会因麻烦缠身而狼狈呢?不知道是否是酒精作用,还是那点落寞心理作怪,他也生出一分挑衅的攻击性。

曹旭醉醺醺地说着这该怎么办时,任锦欢慵懒笑着,对唯一没喝酒的金向棠道:“辛苦你送下陈蕊吧,我一会找代驾自己回来。”

由西向东,夜间的公路大道平坦无阻,陈蕊坐在金向棠那辆帕拉梅拉上,腼腆紧张,又有些新鲜好奇,连声夸他的车好看,并说起上次团建,称他是公司里最年轻的高管,顺便打听休闲爱好相关,金向棠只简单应了下,脑海中是刚刚离别时那个人的笑容,像万花镜一样虚幻,不留真实,全是没心没肺的盘算。

抵达目的地后,金向棠打断身旁闲聊,说可以下车了,陈蕊向外张望,小心问道:“金总监,你可以一起上去吗,楼道灯坏了,有点黑。”金向棠淡淡道,用手机照明也行。对方称手机已经没电,他便从座椅后方拿了个电灯筒给她,见她仍在找借口说不敢一个人走,金向棠也懒得再给面子,玩着打火机笑道:“是什么新型手机,没电还能开录音?”

意图被点破,对方面色慌乱看着他的冷淡侧脸,急忙找补掩饰,金向棠没给她机会,他想起那个人的故意为之,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饭桌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踏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最快的捷径,年纪轻轻的就想通过所谓‘速成’来上位,只能说又蠢又懒!”

零点左右,金向棠回到自己小区,他没急着上去,只在车库里点了根烟,一个人坐在车头静静抽起来,两束前照灯突然闪了闪,邀请他回头,他掉过脸,见任锦欢从车上下来,歪歪靠着车门,眼睛里窜动着玩笑似的光,像水里的月亮一样:“你比我想象中回来得要早啊……”

金向棠面无波澜看他,随之将手中香烟揿灭在垃圾桶上层,一步步走近,声音有些冷:“说实话,我现在并不是很爽。”

任锦欢装作听不明白,目光去够对方眉宇,笑得绵软,让你送个人而已,怎么就不爽了?他身上有丝凉凉的酒意,思绪意识都变成了风中柳絮,飘得没有边际,饶是对着金向棠此刻的冷脸,也毫无忌惮。

“想把麻烦扔掉,又怕坏了你那副温柔面孔,就甩给我?”金向棠看着眼前这张脸,心头萦绕着一些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他觉得对方太爱挥霍那点朦胧短暂交情。

“人家小姑娘摆明着想上你的车啊……”还是轻松道来的口气。

他凝视片刻,不确定是愤怒居多,还是失望居多,但全部被按了下去:“其实这段时间我对你挺有改观,还为之前对你的偏见而抱歉过,但现在看,心安理得地驱使人可能就是你生存本领。”

任锦欢懒懒仰着脸,柔声开口:“这就是我本性,难不成你也把我想得很高尚?”说着这话,他想笑又有些难过,一瞬间要自入绝地,一瞬间又怕粉骨碎身,他没有崇高理想,何必对他报以高期望。

“困了。”任锦欢轻声打了个呵欠,作势要走,金向棠却在此时忽然拽住他手腕,往后一推,将他压在车门上。肩膀的疼痛让他不禁皱眉。

“把人利用完就能立马当没事发生过,你记性是不是有些太差了?”金向棠凑近盯准他,以至于他的视野范围内除了自己便再无其他。

任锦欢见过金向棠动怒时的样子,但眼下似乎有点不同,对方就像眠冬中的狼,在自己掉以轻心时露出苏醒后的惊人一瞥。再开口时便带着点危险的恶劣“还是说,非要我这样才能让你想起来?”

他尚未理解这句话,腰身忽然痒颤颤地一哆嗦,金向棠顺着皮带方向,从他的腰窝处摸了半圈来到前面,故意停顿抬眸看他,吊了他半口气,露出嘲笑,然后手指倏倏滑到下面,附在私处位置。

任锦欢脸上瞬间臊起来,像滴入水里的红墨,几秒内便晕开,感觉到对方手指在那里揉弄,偏偏时重时轻,不急不缓,手法太折磨人,让他的心都跟着痒起来。他眨了眨眼,轻轻呻吟出声,脖子不由伸长,最后蹙眉骂了句混蛋,却在对方控制下尾音转成卖俏调子,令他羞耻难堪。

“怎么还骂人哪?我认识的小锦老师向来斯文,说的都是甜言蜜语,可讲不出这种话,所以你是谁啊,假模假样的冒牌货?”语气不乏得意,即使收获了一个并不温柔的眼神。

下身快感不停,任锦欢闭上眼,呼吸渐渐急促,只得匆匆别过脸,咬住下唇掩去喊声,完全被拿住的滋味很不好受,金向棠看他这样,游刃有余道:“你太习惯利用别人送上好处,但在我这里,你落不到便宜。”

“放开……”他冷声道,眼睛已填满蒙蒙水汽。

金向棠笑笑:“五年前的圣诞夜,你不是还主动求着我吗?忘了?”

身体猛地滞住,金向棠便接着道:“只记得甩钱打发人,不记得自己求人时的作态?”

脑海内一阵轰然,一些封藏已久的记忆悉数被勾起来,冬夜里的模糊印象逐渐在眼前男人身上得到聚焦还原,连同着那点昏暗灯光、浓烈酒味,以及温暖的陌生体温,全部复现到此时此刻。任锦欢怔怔看着他,良久,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冲击下,一滴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宣之于口的冷酷话语戛然息声。

金向棠呼吸一紧,一丝难以自觉的紧张浮现于脸上,再坚韧的心志此刻也有几分服软,他松开钳制,几乎是下意识想伸手去抚摸那张脸庞,做点宽慰,然而,在即将碰到的一刹那,对方微微后仰颤了颤,生出本能的警觉。

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直接扔了过来,砸在金向棠脸上,他来不及避开,嘶了一声,把那个东西抓在手里,再抬眼时,人已经走掉了,等他低头去看,竟是一只奇丑无比的青蛙玩偶。

缘至心灵>>19(上)

“你没睡好吗?”去开会的路上,身旁女同事问道,任锦欢茫然中抬头,延迟几秒才反应过来,称没事,但实际上,昨晚他失眠到凌晨四点。

闭上眼时,匹兹堡酒吧小隔间的画面飞速闪回,每一处细节似要绝地反击般全然活过来,击溃他精心维持的体面姿态。

那个人怎么会是金向棠呢?任锦欢心下叹道,生活的戏剧性大都被他列为洪水猛兽,只因他实在不擅长应付此类处境,可是那次又有点不同,除了避之不及的尴尬,还有些余音绕梁般的绵绵情欲留在身体记忆里。

这可真是要命,他本以为自己快忘了,可是金向棠的再次触碰又唤醒了它们。

“那这样吧,孙志先到锦欢组里,小锦你看下怎么个安排?”任锦欢听到秦恒在提自己,当即回过神来。海外周会刚刚结束,余副总今天也来参会,带了个人,专门给金向棠做了个报告展示,任锦欢看完后,觉得中规中矩,没有亮点但也不是很差。

这人便是秦恒口中的孙志,

可金向棠考察后,并不愿意要孙志,余副总亲自来当说客,他不好直接拒掉,便邀请了秦恒,把球踢到战研那边,也就是当下这副情形。两位大佬资历相近,彼此心思也摸得清,接盘毕竟是个脏活,余副总退了一步,说起CEO的试水新项目,对战研发出合作邀请,秦恒便也给了面子,礼尚往来地收下孙志。

但于任锦欢而言,这事棘手,他看向对面孙志脸上一瞬间的错愕,心道对方年长自己那么多岁,给自己当手下想必不服气。然后看了眼金向棠,对方侧着身子,在拨弄签字笔套,没有任何反应。

任锦欢心中生出闷乱,他明知秦、余、孙

秦恒与他交换眼神,默示这个说辞可以,余副总也站出来给这件事宣了结局,孙志只得客套着表示互相交流,其实他更想争取一个leader位置,而非组长,向一个只有两年经验者汇报,面子上到底过不去。

散会后,秦恒把任锦欢叫到一旁,交待了孙志之前工作情况,任锦欢称理解。“海外和新业务分析现在是辛成、染青负责,基本稳了,所以不大方便让孙志去那边,国内则由江耀暂管,但情况更复杂,我担心江耀和业务对接有压力,就想着让孙志当中间人帮忙分担下,不过之后还得和江耀说下,怕他多想。”

秦恒听完解释,只简单“嗯”了声,然后看着他,随意抛出一句:“其实余副总把人给我们,意思就是他不打算管了。”

任锦欢品出这话意思后,豁然笑道:“我明白了,秦老师。”

秦恒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只要收尾不难看就行。”三言两语,一出合计完成。

临离开前,秦恒提醒他参加明天周六的电商leader素质拓展会,“回去早点休息吧,别像今天这样魂不守舍了。”

任锦欢一愣,耳根发热,心头的羞赧也跟着涌上来。他忽然想起,明天素质拓展会,金向棠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