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白的光落在桌面上,让那一小块金属板材有了些许干净的柔和,庄玠迟疑了两秒,皱着眉摘掉对讲机,坐过去,双手交叠把微冲抱在怀里。
“60年代初,由国防科工委主持、507生命科学所承办的英才计划项目正式启动,我是第一批被招募的志愿者。当时我在越战中受了伤,可能面临高位截瘫,钱院长找到我,说有个新技术可以让我摆脱坐轮椅的命运,前提是我要在实验中活下来。”黎宗平两指撑住额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我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壮烈赴死和苟且求生,任何一个军人都会选择前者。”
庄玠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我在北京的研究所接受了移植,R病毒植入人体后,会在基因组中特定位置产生位点特异性双链断裂,诱导生物体同源重组,从而造成靶向突变,他们把这种突变叫做进化。做第一批实验时,研究所并没有精神体引导这个概念,只能依靠药物抑制,有哨兵在潮期失去控制,跑到大街上伤人,几年内连续犯下数起恶性事件。”
“案件上报后,这项研究很快被中央叫停,军方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实验成果,于是507所转向幕后,对社会宣布取缔。在那之后,才规定新出生的变种人必须由北京塔强制配对,志愿者可以提前找好搭档,但离开塔时,每个哨兵与向导要保持结合状态。”
庄玠忽然回头看过来,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关键:“你没有自己的向导?”
“……很快就有了。”
黎宗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庄玠不寒而栗。
他迅速在脑子里整合了一下已知信息,终于想到一个可能性,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
庄玠正要起身离开,房间里忽然腾起一缕很淡的烟硝香,信息素结成的屏障仿佛在收缩,从毛孔钻进血管里,压迫着他的神经,曾在延庆居民楼里感受过的精神力压制,这一瞬间又卷土重来。
黎宗平微微笑道:“一般来说,塔不会为丧偶的向导选择伴侣,除非这个向导具有很高价值。我在档案库检索了所有变种人的资料,近五年,只有一个S级向导享受过这种待遇。从你实验成功开始,塔就在为你物色储备粮,它选中了5792,所以在周山渡死后,蒋危才能顺利继承你。”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眸光变得很亮,但完全不像一个哨兵求偶时的状态,而是充满了难言的狂热,“先让我抽点血去做个化验,我可太喜欢你的味道了。”
庄玠细长的手指搭上了冲锋枪扳机,冷冷看着他。
黎宗平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针筒,边靠近庄玠边安抚道:“我会轻一点的……相信我。”
他拉起庄玠的右手,翻起袖子,针管沿着手背的青筋滑上去,经过那串小叶紫檀珠时稍稍停顿,黎宗平沉声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这个东西,当年在延庆帮我脱身的那一枪,想知道是谁开的吗……我可以告诉你。”
庄玠仍旧垂头坐在那,像是没听清,几绺乌黑的发丝从耳廓垂下来,露出耳后一片苍白的皮肤,光线映照,宛如雪山明烛。
黎宗平动作一停,听见他说:“你们哨兵好像都有很严重的妄想症。”
信息素屏障需要很强的精神力维系,就在黎宗平走神的刹那间,庄玠忽然抡起枪托朝他砸过来。
黎宗平还是低估了他的速度,抬臂格挡时已来不及,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脸上。黎宗平舔了了舔嘴角,把落下来的头发甩到后面去,竟还有心情对他笑:“我没看错你,不愧是S级,向导里没几个这么快的……”
庄玠攥住黎宗平的领子,一下把他提起来,寒声道:“谁开的枪我自己会查,不用你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庄玠眼前突然白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手臂,等到他细看时,又发现什么都没有,但裸露的手腕上确实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企。鹅群;23069,2,3'96,日更
紧接着,那东西又打了他一下。
这回庄玠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纯白色的……尾巴。
32
“进化的奇妙之处不止在于变强,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黎宗平的背后,渐渐出现一道白影,由模糊到清晰。
眼前这幅景象太过魔幻,庄玠分不清那是实物还是他的幻觉,直到白影从黎宗平身上剥离,形成一头具象化的动物,形如白马,矫健修长,长长的鬃毛披垂下来,很像中世纪神话中的独角兽。
“这些年我一直在探索进化的终极,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控制信息素波动,形成屏障作用,甚至可以让你的精神体具象化。”
那条尾巴卷上庄玠的手臂,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他甩倒在床上。
黎宗平慢慢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精神体从他身上一跃而下,在房间里转了个圈儿,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拿出一支蓝色的注射剂:“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先让我看看你的精神体吧。”
“什么东西?”庄玠蹙眉看着他。
“注射用信息素混悬液,我的信息素,可以刺激潮期提前到来。你被塔匹配过,二次标记风险太高,静脉注射更稳妥一点。”黎宗平观察着针管,自言自语一般淡淡道,“精神力潜力巨大,拥有无限可能,能通过妊娠的方式创造更多S级变种人也说不定……”
听到最后一句话庄玠脸色骤变,立刻挣扎着坐起身,黎宗平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推,把他按回去,针管准确无误地刺破了庄玠耳后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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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基地外,蒋危的手第三次离开扳机。
“我对不上焦。”
他摘掉防弹盔往遮蔽物上一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狙击枪裹着防潮材料,气温过低,裸露在外的枪身都覆了一层白霜,只有瞄具上调焦圈那一部分,薄薄的霜被汗水融化,落上几个手指印。
行动组进入基地突破不了门禁,僵持四个小时后,白遇河不得不先把组员撤出,退到外面的空地再想办法。
蒋危摸了根烟,皱着眉,两手扶着火机靠近烟草纸,点燃后猛地吸了一口。
他夹烟的手指都在微微打战,陆则洲看见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别太紧张。白院长说了,黎宗平要的是高级向导,三儿在里面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蒋危把烟咬在嘴里,又试了一次,最后颓然放下枪。
他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茫然,枪在手里,有最精密的配件,最精准的准镜,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找不到方向的无力然,即便在刚进部队那会、第一次跨境执行任务时,都没有产生过。
白遇河望着蒋危的背影,摇了摇头:“情感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陆则洲立刻瞪向他:“放屁,感情是最珍贵的东西,你跟个AI一样你懂什么。”
“我不是AI,”白遇河皱起眉,“我体温36.5,高压125,低压74,呼吸值每分钟16次,心率70,这些昨天出门前我刚测过,都符合正常人的标准。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但我可以让你摸一摸心率,证明……”
“别念了,师父。”陆则洲痛苦地抱紧脑袋。
白遇河真的闭上了嘴。
蒋危抽完一根烟,把烟头捻在旁边的石墩上,面色冷沉:“这次来天山,我记得组里带了两个火箭筒?日落前人要是还不出来,老子一炮轰了他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