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庄玠很好骗,虽然天天板着张脸,但对亲近的人完全没有防备心,总是一次次地上当,然后还要被始作俑者抱在怀里再欺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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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缺氧,操场上那群兵跑完下来,个个累得气喘,结果听说他们队长要打靶,一下都不休息了,吵吵嚷嚷地赶过来凑个热闹。

蒋危找徐政委要了枪,88式,现役最常见的狙击步枪,精度高,易携带,对环境要求低,在雪山高原这种地方用得比较多,徐政委给了五盒子弹,刚好够整个大队一人打两轮的。

子弹分发下去,有个从其他大队调来的新兵,看了蒋危一眼,“队长,你不打吗?”

“蒋队上了谁还好意思上,看看你那成绩不嫌丢脸吗?”队里一个叫乔进的把他往靶场推,扭过头边走边说,“咱们先打,哥你等会再来。”

蒋危往后仰了一下,靠在石墩上,眼里浮现起微微的笑意。

这群没眼色的,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但庄玠已经站起来,两手插进兜里走到靶场旁边,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蒋危很喜欢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瘦长锋利,高直挺拔,像停泊在四明湖上的水杉,天光冷水中才能照见芒刃的弧度,拥有一切冰期孑遗生物的不可求感。

行动组几个特种兵打完十发,互相对比着靶纸,说谁进步了谁有失水准,一回头看到庄玠在那,就招呼他:“庄队长,你也来试试吧。”

警校有至少一个学期的武器学习,但以25米固定靶居多,一般只用手枪,跟部队的训练强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当兵的也坏着呢,知道自己打靶占优势,故意让庄玠来打两枪,想把那五公里丢的场子找回来。

蒋危望着庄玠,笑而不语,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乔进已经把枪递了过来,庄玠迟疑片刻,细长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那就献丑了。”

握住枪的时候,熟悉的冷铁气息勾动了血脉里的亢奋因子,从掌心传来的触感,如某种大型动物舔吻般令人战栗,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睛,脱掉大衣,走到依托物前趴下来。

卧姿射击的动作微妙得恰到好处,蒋危的目光滑到他后腰上,瞥见毛衣包裹下那一片柔韧的起伏,微微蹙眉。

很快坑道里报靶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思绪。

“98.5环!”

庄玠胳膊撑起身子,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手,放下枪站起来。

“看不出来啊,十发子弹上95环,就算借助瞄具也是好成绩了。”一个兵拎着靶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愤愤不平地叫道,“队长,给丫露一手,不能让个警察把咱们比下去了。”

蒋危笑笑不说话,看庄玠朝这边走过来,蒋危拉住他坐下,用外套裹住庄玠冰凉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他的手指,问道:“冷不冷?”

庄玠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

乔进在旁边挤眉弄眼地撺掇道:“哥,把你的枪亮出来看看。”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滚你娘的,那是能随便看的吗?”蒋危说完自己也笑了声,找补道,“不知道有保密条例。”

庄玠偏过头望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枪。”蒋危揉着他的小指骨节,用掌心捂热了,又慢条斯理地换另一根手指,“NSG-85,85狙的改良版,精度能达到600米1.2moa,目前世界上有效射程最高的半自动狙,重庆造的,还没面世,整个38军就配了这一把。”

“不可以给我看吗?”

这句话的语调很平,平缓到几乎听不出是个问句,仍然是他一贯淡淡的口吻,说完庄玠就垂下了眼睑,仿佛对答案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山风拂起他细软的碎发,日光顺着狭直的鼻骨落下去,呈现出一种薄瓷般的柔白。

蒋危愣了几秒,一时之间晕晕乎乎的,竟然从这句话里咂摸出“敢夸口不敢给人看,不会是吹牛吧”或是“这都不给我看,还说对我好,可见都是骗我”之类的意思。

“有什么不能看的,这次出任务迟早要用到,等着。”

蒋危把庄玠的手放开,笑着站起来,弯腰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到军备库里拿装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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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SG-85亮相的时候,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小小惊艳了一把。

这把传说中的枪王通体深黑,枪管狭细修长,呈浮置式,加装了白光瞄准镜和红外夜视镜,木质护手改装成抛光处理的聚合物护手,减少发射时枪身震动对精度的影响。

“我在从连队就跟着咱队长,今儿可算开了眼了,听军备处的小刘说,这枪三年来就调出去了一次,今天是沾庄队的光。”有个兵不无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枪,“哥给他表演个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打十环有什么意思,”蒋危调试好两脚架,俯下身摘掉了瞄准镜,“把纸贴回去,我打他那个弹孔,只打一枪。”

新疆天亮得晚,这时候晨雾方消,天光朦胧,远处山顶洒落了一层细碎的淡金,随着日升的轨迹一点点转斜。那光晕有一瞬间渗过了云层,落在操场上,他整个人都被笼罩进去,紧绷起的下颌线流淌出细微光泽,有如冷锻卷刃,带着一种无言的侘寂。

蒋危果然只开了一枪。

无依托卧姿射击,没有瞄具辅助的情况下正中靶心,报靶兵跑着将靶纸送过来,NSG-85用的是7.62毫米子弹,口径比88式大一圈,击穿靶纸时刚好覆盖庄玠打上去的点位。

“怎么样,厉害吗?”蒋危把靶纸拿给庄玠看,语气里都是求夸奖的意思。

这个成绩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再说不好未免显得矫情,庄玠瞥了一眼,点点头,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蒋危提着枪追上他,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把人拉到墙根。

阳光还不曾越过雪山照进这个角落里,楼道里灰蒙蒙的,头顶一盏节能灯早在日出时分熄灭,蒋危把庄玠推到墙上,一手撑在他耳边,粗糙的指腹摸了摸他耳后的软肉。群{儿)伞棱^留)究)贰伞@究]留

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稳,庄玠方才还能保持冷静,被蒋危一靠近,信息素混合着枪管里的硝烟味席卷上来,那种无法压制的野兽般的气息立刻浸入他的颅脑。庄玠轻喘了两口气,蒋危立刻低头含住他的唇,舌尖顶进去,含混不清地问:“喜欢吗?想不想要……”

他用拿枪的那只手揽着庄玠,两指勾起毛衣下摆,枪管和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后腰上游离。庄玠垂着眼睫说不出话,只蹙着眉,那表情称不上要拒绝,反而像对他在这个环境放肆的纵容。

蒋危正要下一步动作,别在领口的对讲机骤然传出声音:“蒋处,子弹回收了,放在哪?”

这种还未面世的狙击枪,用的是改良版的覆铜钢弹壳,不管实训还是执行任务,使用后都会要求弹壳回收,避免泄露武器数据。

蒋危抓起对讲机,有些不耐烦地说:“放徐政委那,回头我找他要。”

庄玠在他怀里微微睁了睁眼,无声地瞥过来一眼,简直看得蒋危心旌摇荡,他飞快地关掉对讲机,往地上一丢,双手微微抖着粗暴地扯开庄玠的皮带。

楼下远远的响起军号,东边靠食堂那条楼梯人来人往,静谧处的喘息逐渐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