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离开了。叶轻体会到了这个意思。

“还未恭喜你，”叶轻和裴青玉隔着大半房间，看起来疏为陌生，“我听说，你突破了化神境界，人人都知道了你单人逼退了魔修。”

裴青玉微抬头看他，语气有些疑惑：“为何恭喜？我的修为早已达此境界，师尊也催过我几次，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我却不愿意，一直未曾证道。”

叶轻捏了捏手指，问：“你不知？”

裴青玉细细想了想，道：“不，我是忘了。”

叶轻点点头，缓缓问道：“那你还记得我们西域之行么？”

裴青玉道：“我记得。但是我为何会跟你去，我想不起了。”

叶轻握紧了手里的剑，用尽了气力才维持平静道：“没事。”

“忘了也好。”

清合门的弟子们正在门外布置防护阵法，忽然看见叶轻从掌教房里出来，匆匆离开了。

往常两个人见面定要促膝长谈，这次却一个时辰都没逗留，有人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便含糊道：“别管了，先想想明天的计划。”

此地山风呼啸，崖边却立着几棵火红枫树，枫叶飘飘荡荡，铺满山道。

一个修长身影靠坐在石块上，高高的马尾发束随着风飘散，他随意捻起一片枫叶，吹了一口灵气将它定住，这片枫叶便再也不会腐坏。

这时，不知哪里飘来叶笛吹奏的曲子，是叶轻常吹的那曲，吹奏者一开始吹得磕磕绊绊，不甚熟练，随后渐渐流畅起来，应和着风声，像在凛冽寒风中安慰他一般。

第二十二章

叶轻此次进秘境是想找仙器的机缘，本想单独行动，去和方辙辞行时，方辙却破天荒留下了他。

他道：“秘境危险重重，防人之心不可无，跟着我们起码没人敢打你主意。”

叶轻无可无不可，暂且留了下来，打定主意找到机会就离开。

这几日叶轻和决意门弟子一道猎杀了不少妖兽，众人原本对他不是很熟悉，如今相处下来，都觉叶轻是个随和的好人，而且知识渊博，还能指点修行迷津，不免和他亲近起来。

“叶师兄，你看我这式如何？”

“叶师兄，这妖丹是金系内丹，不知对你有没有助益？”

方辙路过便看见那些人围着叶轻问这问那，不免冷笑道：“谁是你们师兄？我怎么不知道叶轻成了我决意门的了？”

众弟子见方少爷不高兴了，都悻悻散开了。

叶轻一派闲适站在原地，见人都走了，便也要离开，方辙又不高兴了，“怎么看到我就要走？我见不得人吗？”

叶轻有些好笑，“不是你把人赶走的吗？”

方辙生着闷气，转头对其他弟子说，“今天不赶路了，原地休息。”

几人领命而去，开始布阵生火。

天色稍晚些，森林里又出来一行人，正巧是清合门派弟子。

裴青玉遥遥和方辙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示意便转开了视线，在离他们远点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方辙忽然抬起一瓶灵酿挡在叶轻面前，问道：“上次那酒好喝吗？这个醉仙酿可比那个好多了。”

叶轻暼他一眼，“现在我对带醉字的东西都敬谢不敏。”

方辙道：“你老是不识好歹，不过没关系，我宽宏大量。”

他翻出两只玉杯，手指一划，清澈酒液便涓滴不流注满酒杯。

盛情难却，叶轻还是接过酒杯尝了尝，评价道：“是不错，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直接用酒坛喝。”

方小少爷只评价了四个字：“牛嚼牡丹。”

清合门那边也生起了火，留了两人巡夜，其他人都在打坐休息，裴青玉的身影在暖黄火光映照下忽隐忽现。

方辙这酒确实可称金樽甘露，之前那灵酿已是极品，这次的酒蕴含的灵气更加丰沛，后劲也是少见地大，叶轻喝完一杯，就已有些醺醺然，微靠在身后的树干闭目养神，慢慢啜饮。

方辙摇着杯中灵液，月下显得波光粼粼，

香气四溢，他喝完剩下的酒，吸了口气说道：“……我那时赶去，情势已很不容乐观。那些魔修短短两月竟全部修为大涨，还有一位高手始终不曾露面。我爹身受重伤，弟子死伤不计其数，清合门掌教也差点自爆，他……他逼裴青玉破境，若青玉见死不救，便要和魔修同归于尽。”

叶轻闭着的眼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向方辙。

方辙不看他，继续说道：“……那日之后，青玉受伤不轻，强行破境让他道心不稳，几次性命垂危，清合门掌教耗尽了心血才保住他的命。”

“原本这次秘境清合门另有人选，但青玉却主动请缨，掌教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记不清了，只是非来不可……实在没办法，清合掌教私下拜托了我爹，让我多注意他。”

叶轻听完方辙说的，曲指轻弹酒杯，发出清脆叮声，轻叹一声，“是我……问心有愧。”

叶轻像是醉了，平时不会说的话，现在却说出了口。

他想，我明知青玉的道，师尊和我说的时候却还是心生欢喜，是我心存侥幸，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他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能求得一道已是不易，我为他高兴。”

叶轻把喝尽的酒杯抛还给方辙，摇摇晃晃站起身，方辙接过酒杯，却拉住叶轻，一使力将他推到树干上，覆身上去。

万籁俱寂，树影微微摇动，蝉鸣不可闻，云光不可见。远处清合门的营地灯火幢幢，火光却在半路消逝，终于还是与此地隔绝。ˇ

叶轻靠在树上，方辙俊秀面容凑得极近，呼吸可闻，酒香在两人间流淌，方辙眼神低垂，声音喑哑，“哥，非他不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