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七，”四皇子以皇室的口吻叫他，“我已经疯了，你还有个人样，所以你不用企图理解我，疯子为什么杀人，你弄不清的。等我死了，我们家?就剩你一个，这?世道会把你也?逼成?疯子，还是你能初心不变，我很?期待。”

“不过我是看不到了。”

晓白深吸口气，他胸腔里百感交集，愤怒、哀其不争、为无辜惨死孩子的难过，也?为四皇子，一下下砸在心口，要?把他砸成?碎片，若是真碎了，再重新捏起来，他还会是他吗？

“……你这?么想?活，为什么不向我求救？”

从知道晓白的身份那一刻起，四皇子就完全没说过呼救的话，可他明明为了活命，连无辜的人都能杀，为什么不试着用曾经半个馒头的感情来求救呢？

四皇子似乎听到什么好玩的话，他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晓白：“我说了，因为你有个人样，不会救我的。”

“如果你真对我还有点可怜，赏我个痛快吧，小仙人？”

仙人、仙人，晓白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他“唰”地?起身，呼吸粗重：“我才不！”

“凭什么我要?背上你的命，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不想?当什么仙人，修为也?只是为了自己，你做错了事，你自己担着吧！”

晓白说完便毫不犹豫朝外走?，只在开门那刹，手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我一直惦着当年那半个馒头，我会求愁刀前辈，不再折磨你。”

四皇子低声笑了：“够了，人情你还完了，半个馒头不值得记一辈子，走?吧，走?吧。”

晓白几乎是用力砸上了门板，扑簌簌的灰落下，四皇子垂头等死，他的故事讲得简单，因此没有说，之所以分小乞丐一个饼子，是因为那崽子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小十七。

有些事，的确是不必说出口的。

晓白抹了眼睛出来，沈负雪拿到了聚牧火，正?好萧子乐跟他用玉符传讯，他们找到了净灵水线索，要?深入沙海，约莫会有两天联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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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让沈负雪等他们好消息。

两天……

解昀问：“等到他们的消息，我们就去十恶渊？”

沈负雪点点头，毕竟十恶渊凶险难测，万一他俩真出不来，阵法得交给?萧子乐和花含玉，况且临行前再见一面，也?算好好道别。

他做了个决定：“这?两天我们不如就去凡间界看看吧，难得来一趟，这?里也?无人认识我们，没那么多顾忌。”

解昀都依他：“好。”

愁刀过来：“你们想?在凡间游玩？恰好，十里外的洛神城正?好这?几天都是花灯节，你们可以去看看。”

花灯节？

道玄书院在烟州，烟城每年都有花灯节，在书院修行时，只要?没领任务出门，他们总是不会错过花灯节，这?一天先生们也?允许年轻人晚上多玩玩，不盈阁五人在沈负雪和萧子乐这?两个最爱玩的人带头下，常常第二天才摸回书院。

沈负雪：“好，我们去看看，你不用送了。”

愁刀与他们抱拳道别，而?后拎着刀往囚人的柴房走?，晓白没忍住回头，见刀在阳光下明晃晃，被打磨得很?锋利，若是下刀，想?必会很?利索。

他想?起那年某人掰开一半馒头给?他时，也?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晓白润湿眼角，猛地?扭头，追上沈负雪和解昀，不再转身去看。

沈负雪拍了拍他的背，什么也?没说。

凡间不能御剑走?，愁刀借了他们三匹马，让到了洛神城把马儿直接放了就行。它们能自个儿回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改朝换代?两年，新王朝百废待兴，战争消耗太严重，好在新帝励精图治，总有些城池已经开始焕发新的生机，洛神城就是其中之一。

凡间虽然没人认识沈仙君，但沈负雪那一头白发实在扎眼，再加上沈负雪和解昀两出尘绝世的容貌，入城前，两人在脸上施了小法术，让他们的面孔在旁人眼里变得平平无奇。

剧说洛神城花灯节期间，夜里最热闹的地?方分两带，一是洛神河上祈福灯，而?是鸳鸯大?街寄相思。

鸳鸯大?街上，往来提灯者，不仅青年男女可互赠灯盏遥送秋波，老夫老妻也?可携手共游，为自己不变的初心点一盏岁月暖灯，总之，鸳鸯街是有情人会集的地?方。

沈负雪三人到了城内，选好客栈，没一会儿天就黑了，各个地?方争先恐后开始点亮灯盏，鱼龙灯舞，彩光流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一盏灯，或华美或简朴，寄托了人们美好的祝愿。

晓白望着结伴的男男女女，再想?想?仙君和剑尊最近的状态，觉得自己好像不合适跟着他俩去灯会，于是和沈负雪打过招呼，自行游览。

沈负雪和解昀身边便只剩下了彼此。

他俩踏入人群里，周围人声鼎沸，来往川流不息，一盏盏灯，一张张面孔，一点点构成?万丈红尘。

沈负雪：“小孩儿近来受刺激不小，再看看万家?灯火，没准就悟到什么了。”

解昀只是点头，他们从洛神河边走?过，望见河面漂浮的灯盏，岸边虔诚许愿的人，两人慢慢顺着花灯漂浮的地?方走?，却没有停下来许愿。

他俩并?肩前行，步调在嘈杂的人群中无声地?保持了一致，他们靠得不远不近，偶尔有小孩不小心从两人中间撞过，后边长辈连连道歉，陌生的人来了又走?，两人中间走?过太多人，然而?他俩却没有走?散。

他们道路一致，步调相同，不用扭头就能感觉身边人的气息，知道对方一直在。

沈负雪想?起许多深夜，想?起茕茕孑立走?在未知道路上的日子。

迷茫，痛苦，畏缩惧怕，他一个人默默品尝过许多滋味。

最漆黑的严寒里，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位置时，一直期待着那里有人，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有个人在就好。

然而?他无数次看过去，那里什么人也?没有。

……他也?无数次幻想?，那里站着解昀。

如同现在这?般。

哪怕只是这?样慢慢走?，走?着走?着，前路仿佛拨云见雾，明朗一片；走?着走?着，他那颗被自己用荆棘裹得鲜血淋漓的心悄悄松了。

华灯初上，葳蕤流光映进?沈负雪瞳孔中，里面的阴霾逐渐被洗了个干净，露出桃花潭最清澈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