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二人看着她,似觉得不可思议。李珠道:“可阿嫣都快十七了。”
姚嫣笑笑:“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我阿母想是舍不得我呢。”
“哦……”李氏姊妹若有所思地颔首。姚嫣却不等她们再问下去,笑盈盈地说要送她们些东西,带她们去看从颍川带来的绢缟。
三人又热闹起来,笑语复溢满室中,
姚嫣的心思却一直停在了刚才说的话上。李氏姊妹脸上的疑惑她何尝未见,便是心中也常有思虑。因为族中到这般年龄还未定亲的,除了姚馥之,便只有姚嫣了。
也并非没有好人家来提亲。姚嫣的父亲虽不出众,却也是嫡室之子,又官至太守,颍川的其他大家如杜氏、谢氏都早有人来问询。可是母亲郑氏似乎都不大喜欢,父亲在家中又对母亲甚为遵从,姚嫣的婚事便一直未决。
郑氏出身京城世家,当年凭父母之意,千里迢迢嫁到了颍川。不过,颍川士族一向认为别处女子教养不如本地,郑氏嫁来,曾颇有不顺,直到生下姚嫣的兄长姚鹏才渐渐适应。姚嫣长成以后,郑氏就将自己这段经历告诉她,并对她说,女子嫁人须有计较。颍川素重礼教,妇女颇有贤名。同是士族,外地女子嫁来要受压抑,而颍川之女嫁出去却会备受尊崇。
姚嫣想起方才在车上,郑氏跟她提到了好些大家,备述其中未婚之子。
阿母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晓?
姚嫣唇边莞尔,将一匹萱色花绢抽出,对一脸赞叹的李氏姊妹柔声道:“这是琅琊特产的色绢,今年新织的。”
夜晚,琉璃盏的亮光将堂上映得通明。
姚征看完一卷文书,放到案上,以手支额,稍稍闭目养神。
上任方才一月,姚征却已觉得疲惫不堪。朝中诸务繁杂,他这新任的尚书每日兢兢业业,却仍觉得千头万绪……
一阵?O?@声在身旁响起,姚征抬头,见郑氏来了。
“夫君。”她含笑上前,从侍婢的盘中端起一只小碗,轻轻置于姚征案前,温声道:“稍事休息,用些羹汤吧。”
姚征看着妻子,心中稍稍开解。她虽性情爱豪奢了些,却处事通达,家中有她打理,倒是处处顺心。他颔首,端起碗,将匙羹缓缓搅动,喝了一口。
“夫君可记得城西那处宅院?”片刻,郑氏忽而问道。
姚征抬头,想了想:“那处祖宅?”
“正是。”郑氏微笑,道:“阿母不是说过,京中无主的宅院都可交由夫君代管?阿嫣过几日要去西郊游苑,妾寻思,明日遣些家仆去将那宅院收拾一番,阿嫣也好有去处歇息。”
“阿嫣要去游苑?”姚征微讶。
郑氏停了停,忙笑道:“夫君放心,李家夫人到时也去,阿嫣交与她必无差错。”
姚征摇头:“倒不是这个,只是那宅院阿嫣住不得。”
郑氏诧异:“为何。”
姚征道:“家中今日来书,言少敬不日将至京城,那处宅院须留给他。”
“少敬?”郑氏闻言,笑意微微敛起:“他不是去了太行山养病?”
姚征点头,苦笑:“可皇帝才下了诏,要他入京当博士。” 明珠 马儿轻快地走在通往城外上林苑的路上,道旁,树木绿意盎然,花朵艳丽芬芳。姚嫣手执缰绳,头戴缀宝?]离,轻风拂来,?]离罗纱漾起皱褶,引得路人视线纷纷投来。
那日相见,姚嫣与李氏姊妹二人都甚为欢喜,此后,她们日日在一起,俨然密不可分了。
李氏姊妹在京中已久,识得不少大家中的同龄女子,相处过一段时日之后,便开始带上姚嫣去参加些女子间的游乐,介绍姚嫣与京中的仕女们结识。
姚氏在士族中素有盛名,却交游甚少,于京城人而言,姚氏总有着些神秘。故而,当姚嫣出现在众人面前,即刻吸引了诸多目光。京城的仕女们初时对姚嫣的身世好奇不已,待稍加接触,发觉她随和通透,便纷纷乐意接纳。几次游春和赏宴之后,京城闺阁中凡有大些的聚会,姚嫣必定受邀其中。
她与京中仕女一样,将长眉改描远山眉,戴上轻薄精致的?]离,骑上璎珞饰身的马出去踏青。她容貌姣好,举止优雅,脸上永远带着笑意,在人群中总能被人一眼望见。有几次,李氏姊妹不无艳羡地告诉姚嫣,她们前些日子偶遇的哪家公子正向人打听她……
姚嫣甚至见到了大长公主。
那是在彭城侯府夫人窦氏的赏春宴上,大长公主作为窦氏长嫂,被也邀了来。姚嫣对大长公主的名声早有耳闻,本以为那般人物必是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不想,正当她与旁人在花间闲谈,府中侍婢却来到,说大长公主要见她。
姚嫣彼时惊诧不已,只觉自己还未回神,就跟着侍婢来到了大长公主面前。
那是一名盛年美妇,坐在水榭一角的胡床上,身姿慵懒地倚着漆几。见过礼,姚嫣稍稍抬头,入目的是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施着精致的粉妆,几乎看不出年纪;身上宝饰不多,却极尽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风度卓然。窦氏等一众贵妇坐在她身旁,竟被生生遮去了光芒一般。
“你便是姚尚书之女?”大长公主看着姚嫣,唇边带着一抹笑意,缓缓启齿,声音轻柔如水。
姚嫣触到她的目光,只觉那双眼眸翦水含笑,却带着深沉的透彻,威仪隐隐。她心底忽而一虚,忙垂下眼帘,答道:“嫣正是。”
一阵笑声响起,窦氏让侍婢扶姚嫣到下首坐下,对大长公主道:“人言颍川女子相貌出众,尤以姚氏最丽,如今观之,果然不虚。”
大长公主一笑,没有接话,看着姚嫣,却道:“我听闻姚尚书在家中排行第三,那姚虔姚少敬就是卿四叔了?”
姚嫣听她突然提到姚虔,心中一讶,答道:“正是。”
大长公主颔首,轻声道:“说来,姚伯孝是卿伯父了。”
姚嫣抬头,正要答话,却听一名贵妇讶道:“姚伯孝?可是当年那名士姚陵?”此言一出,水榭中的众人皆是一副大悟的表情。
大长公主弯弯唇角,片刻,再对姚嫣道:“我听说姚伯孝仙去后,只有一女留下,后由姚少敬领养。”
姚嫣不禁大吃一惊,心中好生疑惑,这位大长公主怎会对叔伯这般了解?
“正是。”少顷,她答道。
大长公主笑笑,没再说下去,又问了两句姚嫣家中父母身呃状况,转而与窦氏说起了话。
姚嫣坐在席上,见大长公主似乎无意再搭理自己,很有些不自在。好在没过多久,旁边一名贵妇向她问起郑氏近况,姚嫣忙向她细细答话,这才缓下些尴尬。她在水榭中待了整整一个时辰,坐在贵妇们中间,听她们与大长公主议论近来的琐事。其中谈的最多的却是武威侯,不停地称赞他风姿英武,又争相地评议各家待嫁的女儿。
大长公主听着她们说话,始终含笑,只偶尔谈上一两句。
大长公主之子姚嫣听说过。大长公主只有一子,名昀,是她在先前的夫家顾氏所育。他年少有为,十八岁时随大司马破东羯,被封五千户武威侯。去年大将军何恺出征东羯,顾昀亲帅两万精骑越大漠突袭接应,亲斩单于,全胜而归。皇帝再为其加封万户,成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万户侯。
姚嫣来京中不久,郑氏便特地同她提起顾昀,说他如今在京城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又尚未婚娶,媒人都快把顾氏的大门挤破了。
“我上月曾见过这武威侯,虽是行伍中人,风吹日晒黧黑了些,却长得甚英俊。”郑氏对姚嫣笑道:“阿嫣或许不知,他从前可就是那‘西京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