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春莺啭 片刻大长公 2388 字 7个月前

“哦?”顾昀精神一振,抬眼朝远处望去。

“绿洲?!”身后众人也一下惊喜起来。

“可看得确切?”顾昀问。

“确切!”曹让抹一把脸上的汗,笑道:“向导说那正是绿洲!”

众人大喜。

顾昀心头亦松开。

沙漠中有幻象,昨天,军士们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一片树影,欢呼起来。正要奔上前,向导却阻止,说那是海市蜃楼。众人起初不信,待走前,却发现果然一片虚无,不禁大失所望。

没想到,今日却果然见到了绿洲。顾昀心里高兴,却依旧沉稳,转头对传令官命令道:“吩咐下去,速往前。令各伍长管束行伍,不得争先。”

传令官大声应下,策马驰向后军,

消息很快传到了馥之这里。三人听到前方有绿洲,皆兴奋不已。

周围的军士也是满面喜色,有人按捺不住要赶往前方,引得队列中的伍长士吏出来呵斥,不许他们失了秩序。

“我等本该在前。”余庆被一名军侯责令回到原处,恼火地说。

“绿洲就在不远,慢些也渴不死你。”田文笑斥他。

馥之微笑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这几天她一直小心饮水,又不像军士们那样耗费得多,到昨夜还存了一点,日出后却已经喝光了。正愁此事,所幸得天无绝人之路。

终于望见远方树影的时候,众人又是一番热闹。许是嗅到了水的气味,馥之的座骑鼻子喷了喷,似乎很是欢喜。

队伍的行进却慢了下来,好容易进了绿洲,只见这里长着大片的胡杨和低矮的棘丛,中间,一潭泉水映着已经挂在正空的太阳,格外清亮。

早有将官士吏守在泉边,教军士将人马分来,轮次以水囊取水。

“扁鹊将水囊给我,留在此处看马便是。”走到一棵胡杨下,田文对馥之说道。

馥之答应,将他们二人的缰绳接过,连同自己的座骑一道栓在树干上。

见田文和余庆朝泉水走去,一匹马儿打了个响鼻,刨刨蹄子,似乎想跟着走。馥之拍拍它的头:“且等着,稍后才到你。”

马儿耳朵动了动。馥之笑笑,望望头顶的胡杨枝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巾布拉下来。颈间霎时一阵清凉,树木的浓荫罩在脸上,馥之甚至觉得自己上次站在树下是已经是上辈子一般遥远的事了。

她朝四周望望,胡杨黄叶满枝,灿灿地遮住蓝天。再望望不远处的泉水,馥之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仔细回忆,她记起来,上次随叔父去氐卢山,似乎也曾在这样一片绿洲中待过……想到这里,馥之心中一阵欣喜,行伍到底比商旅快上许多,那时他们走了将近二十日才到的地方,顾昀的大军只用了六日。她又不禁向北方张望,心砰砰跳起来。记得那时,他们再走不足三日就到氐卢山了,而现在,也许明日或后日,她就会看到叔父……

“扁鹊!”这时,不远处传来余庆的声音。馥之转眼望去,只见他和田文笑嘻嘻地回来了。两人肚子鼓鼓的,手里的水囊也又胀又沉。

“扁鹊先饮,不够饮完再取,那泉水可足呢!”余庆道。

馥之谢过二人,接过水喝了一口。许是人多搅浑了,水里有些沙土味道,却是许久不曾尝到的清凉甘甜。她正要再谢二人,忽然听传令官在远远地喊,说左将军命令将士们在绿洲中暂歇,下昼继续赶路。

“下昼就走?”余庆听到之后满脸失望:“我还道今夜可宿在此处。”

“做梦。”田文瞥他:“我等只带了十日口粮,半日都耽搁不得。”

**************************************

太阳光依旧辣辣的,绿洲里到处是人,却静悄悄的。军士们都躺在了树荫下歇息,趁这难得的清凉养精蓄锐。

馥之想着氐卢山就在不远,一时竟有些睡不着。她看看正躺在几步外打鼾的田文和余庆,轻轻起身。

干燥的黄叶铺了满地,脚踩上去,沙沙地脆响。馥之怕吵到他们,把脚步放轻,小心地朝前面走去。

胡杨林一直长到了水边,树荫也一直遮到了水边。馥之挑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在水边蹲下身。

沙漠中的泉水格外清澈,透亮得可以看到水底白色的细沙。水边的淤泥上,留着些奇怪而小巧的脚印,馥之想,平日里,此处也许会有些沙漠中的兽类来饮水。不会现在是看不到了,馥之朝水潭四周望去,几名军士零零散散地坐在泉边,有的在洗漱,有的在低低说话,见馥之打量,纷纷瞅过来。

馥之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巾帕放到水中洗了洗,再拿起绞干。她把巾帕覆在面上,深吸一口气,片刻,把巾帕取下,细细拭面。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馥之一惊,转头望去。太阳从胡杨的缝隙中漏出,正落在她眼睛上方,馥之眯眯眼,却见顾昀一身甲胄,手中提着盔,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  商旅(上)  馥之怔了怔,片刻,神色自若:“左将军。”

顾昀略一颔首,许是阳光仍炽烈,他的眉头微微微锁着,显得眼睛的轮廓更为细长。他瞥瞥馥之,语气淡淡:“扁鹊不歇息?”

馥之浅笑,转回头去:“将军不也未歇息。”

顾昀没有说话,只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待馥之再瞥去,顾昀已经在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坐了下来。

馥之有些诧异,看着他。

顾昀没有理会馥之。只见他将头盔放在一旁,又伸手将护胸甲胄下湿透的领口拉了拉,向后仰倒,躺在铺满了胡杨落叶的地上,自顾地闭上眼睛。

馥之却双目瞪起,片刻,收回目光,低头看看手上的巾帕,继续浸到水里清洗。平静的水面被掬起的水花打乱,涟漪层层漾上池边。

心里头有些怪怪的。

跟着舅父多年,馥之对礼法教条原本也早是一副阳奉阴违的心思。可这般身份的人在她面前敞衣仰躺,馥之却的确还是第一次见到。

“……京中子弟!啧啧!”馥之想起去年从御史中丞位子上告老还乡的舅公提到京城纨绔时,那一脸鄙弃的表情。

“明日入夜前可至氐卢山。”

这时,顾昀的声音突然缓缓响起。

馥之心事被触及,抬起头。

只见顾昀的眼睛睁开了狭长的缝隙,看着她:“先前约定之事,扁鹊须牢记。”

馥之知道他在提醒白石散人的事,唇角弯了弯,不答却问:“将军寻陈扁鹊,所为者何人?”

大风吹过,胡杨叶子沙沙地响,渐渐平静的池面又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