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皓之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终于开口道:“两年前,一场大火已将桂和村烧个干净,村里七十六户人家,除了外出打拼的,无一人存活。”
赵恒沉默,覃皓之面色平淡地接着说:“官府事后给出的回复是流寇抢劫屠村。”
“两年前桂和村二百八十三条人命,一夜之间全没了,只留下一片废墟,烧焦的尸身。”
“两年后也没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我,又有什么颜面去故地重游?”覃皓之歪着头说着,漆黑的眼珠子黯淡无光,他轻生说道:“我不敢带你去。”
赵恒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疼,覃皓之的面色苍白,显得眼睛异常漆黑,唇色异常鲜红,他突然懂了为什么覃皓之会变成这副冰冷的模样了。
赵恒心疼得将覃皓之搂进怀里,也不管覃皓之猛然睁大的眼睛,轻轻拍着他的背:“桂和村的事,我日后也帮你查查,我现在去给你抓鱼吃,出来闲游,你别想这些伤心事了。”
说完拿起刚刚组装好的鱼叉,就往河里走去,走几步路还不忘频频回头,看静坐在石头上的覃皓之。
覃皓之低头良久,背上似乎还留着赵恒手掌的温度,刚刚若不是赵恒突然抱住他,他都没意识到他的身体如此冰冷,赵恒的身体又是如此温暖。
这个朋友似乎挺好的……
覃皓之愣愣地望着湖泊里那个已脱去长袍,正挽着裤脚,认真盯着湖里动向的男子。
两年前他被调任进京,进京前想着回一趟桂和村,与许久不见的爹娘说说话,见见那里从小就待他很好的乡民们。
他怎么也没想到,回去会见到那样的场景,崩塌烧焦的废墟,村口摆着一排排用白布掩盖住的尸体,还有许多压倒在废墟下的尸体,没有清理出来……
当地县令跟他说,这案子是二日前发生的,听说火光烧了半边天,隔壁村的人惊觉事情不对劲,才找县令报的案。
如果他能早点到,事情会不会就有转机……
覃皓之闭上眼,又能如何呢?那时的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县令。
他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案子以疑案结案,一场大火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烧没了,只知道凶手先杀人,再放火烧村。
如此多的村民,一个人是不可能杀死这么多人,想来是一个组织团体,桂和村怎会召来如此恶怨?只能将过错推到目无王法的流寇身上。
覃皓之见当地县令草草结案,心中悲痛,却也无可奈何,埋葬了乡亲们的尸骨,带上爹娘的骨灰,只能上京任职后再暗中派人调查。
打探出事发前那几日,频频有外地人来客曾路过邻村,只能描绘出其中几人的样貌,并且还不能确定就是犯人,两年来的搜查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无名无姓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说到底是他太无能……
赵恒不一会就抓了三只又肥又大的鱼,拿着把匕首给它们开膛破肚弄干净了,鱼叉刚好有三个尖刺,赵恒直接将鱼插在鱼叉上。
抬头瞧见覃皓之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些树枝,对他道:“不知够不够用?”
“够用的,你坐着我来生火。”赵恒从行囊里掏出火折子,手法熟练地点了火。
待火燃起来,赵恒站起身道:“我去将我埋了好久的美酒挖出来给你尝尝,你看着火。”
覃皓之瞧见赵恒使了轻功飞出去,湖边的风轻轻吹过,火堆烧得更旺,发出“噼啪”的声音,他缓慢地往火堆里添树枝,赵恒不一会又提着两坛酒回来了。
覃皓之轻声道:“天色似乎不早了。”
湖面好似染上一层金粉,波光粼粼,倒映着天边的彩霞,已近黄昏。
“这的景色夜间更美,你说好了要陪我喝酒可不许走。”赵恒笑着将手里的酒开坛,顿时酒香四溢,他倒了一杯递给覃皓之。
覃皓之皱眉接过:“待到夜间回去太晚,明早上朝会精神不济。”
赵恒哈哈大笑:“其实我已经安排了人,若你今晚回不去,自会有人向你家里捎信,替你向陛下禀报,你忽感身体不适,不能上早朝。”
覃皓之听他这话惊得岔气,被酒呛得激烈咳嗽起来,吓得赵恒赶忙走过来,边替他顺气边问他:“怎么了?”
覃皓之咳得满脸通红,像上了一层胭脂般俊美异常,他颤抖着手推开赵恒:“我无事,你也太胡来了。”
“我听说你自从入京为官,早朝无一日缺席,整日埋头劳作,替你告了假又如何?皇帝都有不上朝的时候呢,你这么辛劳,过得还这么清苦,为了什么?”
“我想变得更强大。”因为太过弱小,面对很多事时他都无能为力,他只有比别人加倍努力,判决更多案子,立更多的功,才会在皇帝破格升他时,无人在背后说他资历尚浅,办事无能。
“我还第一次瞧见你这种拼命往上爬,却不为荣华富贵的人。”赵恒失笑,拿起鱼叉放在火上烤起来:“你今日就歇息一次,国家也不可能因为你一日不上朝就灭亡。”
“你如此口无遮拦,早晚会惹出事。”
覃皓之颦眉训斥他,语气却柔和得紧,赵恒低头失笑:“我不管,反正今晚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若急着想一个人回去,估计天亮了你都走不回京城里。”
“赵恒,有时候真觉得你像个地痞流氓!”覃皓之气极反笑,却是低头喝酒不再反驳。
赵恒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鱼叉,来回移动烤着叉子上的鱼,鱼皮被火舌烤爆,露出焦黄的肉,滋滋地冒油,散发出醉人香味,洒上配料,粘合着鱼肉自身的油脂,像是淋上了一层汁液。
“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军营里的伙食常常供应不足,兄弟想开荤就去河里抓鱼,我跟着学了一手烤鱼的手艺。”赵恒反转了一下鱼叉,瞧见一只烤得色泽可以了,便用油纸取下来,递给覃皓之:“你先尝尝。”
覃皓之瞧着烤得焦黄色的鱼,舔了舔唇,轻轻地咬了一口,肉很烫,滋味却妙得不行,鲜味中还带点鱼肉本身淡淡的甜味,他捂着嘴,眼睛明亮。
赵恒瞧他这猫儿一样满足的神色,得意地笑道:“可算好吃?”
覃皓之点点头,他很喜欢吃鱼,小时候他们家几乎每日都会上盘鱼,他同二狗子做过最多的事就去河里摸鱼,在岸上烤着,只是当官以后,都很少吃烤鱼了。
二人在湖边饮酒畅谈,有时清风拂面,相视一笑,似乎有什么莫名的情绪,一点点烙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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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色渐渐黯淡,慢慢闪现出星辰,一轮明月升起,众星拱月,幽幽蝉鸣,湖面如镜,映着天上的明月异常巨大。
湖泊边不知何时飘来许多萤火虫,一闪一闪绿莹莹,衬托着满天繁星,虚虚实实,恍惚间让人不知身处何方。
赵恒提来的美酒刚入喉时不觉得烈,后劲却极大,覃皓之有些醉了,他醉眼迷离地瞧着这美景,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赵恒见酒喝完了,便随手扑灭了火堆,拉起覃皓之道:“我们去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