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维尔抬眸看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不记得我了,所以我礼貌性地自我介绍,然后我们重新认识。”
“那你刚刚装没醒干什么?”白柳假装不经意地脱掉自己的防护服盖住了塔维尔的下/半/身,然后语气才恢复了正常,心平气和地逼问,“你在心虚什么?”
塔维尔沉默了半晌,认真地回答:“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感觉到了你在生气。”
白柳皮笑肉不笑地双手抱胸,斜眼扫了塔维尔一眼:“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塔维尔:“……”
“对不起。”塔维尔迅速地道歉了。
白柳刚想说我真的没有生气,你不用道歉,塔维尔前倾身体,拥抱了他,贴在他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可能你现在真的很生气,虽然稍微有点不合时宜,但我真的非常高兴,”
“你终于想起了我。”塔维尔说,“我以为你因为恐惧,所以故意把我遗忘了。”
白柳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松下来,他懒懒地低声反问:“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感到恐惧的?”
“一切我死不掉,我腐烂的右手和尾巴,被捆绑在教堂里当作吸血的祈祷符号,被肢解的身体和离体后还不停跳动的心脏。”塔维尔声音有种冰般的清透质感,但落在白柳的耳朵里就像是融化了,变得水一样柔和,“我很高兴你就算没有记得我,也没有害怕我。”
“我很想你。”
塔维尔很深地把头埋进白柳的肩膀里,他抱得很用力,语气很虔诚:“每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沉睡都不可怕了。”
白柳的瞳孔在塔维尔说【我很想你】的时候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掌张开,缓慢地放到了塔维尔的肩膀上,很轻地回抱了塔维尔。
白柳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动作,但谢塔是个例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睡在一起的,熟悉到不分彼此,两个不符合人类定义的怪物靠着那点彼此之间那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在这个世界上伪装成人类生存。
但距离上一次他们能清楚地认知对方是谁,实在是相隔了太久太久了,对白柳而言是失去一切记忆的十年,对塔维尔来说是不知道多少个无法停止折磨的轮回。
在离开对方之后,他们被这些相隔的【久远】不可更改地变得陌生,他们再也找不回当时的那种熟悉感。
这些【久远】太致命了,甚至比距离,时间,生死都更加可怕,可怕到从此以后,他们每次重逢甚至都比第一次他们相遇时更加陌生。
一方不记得,一方纵容另一方的不记得,任由彼此陌生下去如果那些谢塔“死去”的记忆对于白柳是可怕的,塔维尔愿意永远只有自己记得。
就算每次重逢都要重新开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白柳看到谢塔那双银蓝色的眼睛的一瞬间,往昔宛如回笼的鸟,落在塔维尔靠在他的肩头上婉转啼叫,那个白柳终于拼凑找回的旧友用那种冰冷的,白柳再熟悉不过的体温依靠在他的心口。
这个白柳遗失太久的怪物,当年躺在血水受洗槽里的眼神孤寂蜷缩,而下一刻,白柳出现在了他面前,谢塔一动不动地安静注视着突然出现的白柳,银蓝色的眼眸里洒落了晃眼的月光。
那眼神极轻极飘极美,极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神明看到另一个了神明降临。
而刚刚塔维尔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白柳嘴唇张合,声音轻到几乎算是气音:
“我……也很想你。”
白柳闭上了眼睛,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家伙身上快要迷晕他的玫瑰香气里,自暴自弃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笑:
“从想起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想你了。”
第215章 玫瑰工厂
塔维尔闭上了眼睛:“我也是。”
“你要做选择了。”塔维尔转折得很突兀,他松开了白柳,额头与白柳相抵,轻声询问他,“解药还是毒药?”
白柳的手落空地蜷缩了一下。
塔维尔平静地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宛如一面放于水下的镜子,水光摇曳的倒映着白柳没有情绪的,波动的脸。
他说:“你应该知首什么是解药了,做出选择吧。”
白柳的眼神空了一下,他的记忆在一瞬之间穿过了塔维尔的眼眸,飘了很远很远。
在陈旧的福利院图书室里,浸满油渍的旧诗篇摊开在谢塔的膝盖上,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穿过他垂落额前的发,就像是穿过茂密松散的树枝,散成零散网格的光,落在泛黄的,破旧的书页上。
空气里有浮尘和热浪漂浮着,图书室的窗台正对着没有修建过的杂草绿荫半开,水池在灼目的日色下泛出鱼鳞般的波光,宛如一万颗钻石铺在水面上那样漾眼。
白柳对看书没有兴趣,昏昏欲睡地用一本书盖在脸上,枕在双手上偷懒,热气蒸腾出的汗液打湿了他的领口。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犯了什么事了,总之他们就是被发配到这个看起来几十年都没有打扫过一次的图书室做清扫工作这种惩罚在白柳和谢塔的身上都很常见。
但好在那是一间狭小的图书室,谢塔并不着急,他安静地坐在窗台旁翻看埋在灰尘下的旧书,低声诵读: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神明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白柳终于被谢塔喋喋不休的诵读声给吵醒,他取下盖在脸上的书,眼睛犯懒没有睁开,嘴里倒先反问了谢塔一句:“最后一句不是这样的吧?不要念着念着随便篡改别人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