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沈煜岚来到此处,正巧碰上煎药的司映。他单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扇着蒲扇,眼神呆滞盯着药缸下的火苗。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救厉风然,”女帝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毕竟,邬乞和南启交战多年……”

要是厉风然真的中毒身亡,南启损失一员大将,这对于邬乞族人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才对。

司映突然露出一副哀怨的神情,喃喃道:“陛下的话令奴好生伤心!其实只要我不贡献出蛊母,厉将军定会毒发身亡,我又何必等到现在毒害他,纯粹多此一举。”

“是朕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抱歉。”沈煜岚对司映的背景多了几分好奇,“我原以为你只是一名普通刺客,没想到竟还精通医术?”

司映长叹一口气,眼神迷离仿佛完全陷入到十分遥远的回忆,随后悠悠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便被人遗弃在穷困的牧区,是当时途经的一位巫医将我捡回去,抚养长大还授我医术。我从懂事开始,便跟着他在草原四处行医。”

他的声音沉静中带着遥远的思念,但奇怪的是,沈煜岚能明显感觉出这和思乡之情又有些不同。

“然后呢?你又怎会成为邬乞的死士?”女帝不禁愈发好奇。

他轻笑一声,语气充满无奈:“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甘愿成为死士的,包括我那连长刀都拿不稳的师傅。”

无需对方细说,沈煜岚已从只言片语中得出真相。邬乞骑兵虽骁勇善战,但奈何缺少兵力,每年都会大规模征兵。司映和他的师傅大概是被无差别捉去了军中充当死士。

邬乞自然不会派出宝贵的士兵来当死士,只能活生生将这些老弱的平民推向战场。

“那你的师傅呢?”

司映悄悄低下头,隐去将落未落的泪水:“早已在不知名的战场中死去。我们……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沈煜岚将他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手心握紧,轻声安慰:“别担心,你在这儿很安全。”

待汤药降至合适的温度,女帝熟门熟路地端起药碗走进里间。

紧闭双目躺在床榻上的厉风然褪去往日的凌厉,连冰峰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许多,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沈煜岚坐在床沿小声喊道:“厉风然,起来喝药了。”

如她所料无人应答,厉风然仍处于昏迷状态。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将他从床上扶起,让他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驾轻就熟地含着一小口汤药,再缓慢渡进他的嘴里。

反复近十次后,这一小碗用于调理脏器的汤药才见底。

半个时辰后,司映再次进入内间察看厉风然有无好转。

平躺在床榻上的人悄然睁开眼,银灰色的眸子四处打量起陌生的纱帐,被药汤濡湿的唇瓣轻启:“这里是?”

“你终于醒了,这里是养心殿的一处偏殿。”

厉风然循着声音偏头看向司映,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满是戒备:“你在这里做甚?!”

看着对方有气无力的样子,司映也懒得跟他吵,和一个病人置气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他的手指指向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中了邬乞的蛊毒。是我救的你!”

厉风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显然不信他的话:“你怎么会……”

“要不是女帝哭着求我救你,我才懒得搭理你!”确定他伤势无碍后,司映起身,高傲地扬起头正欲转身离开。

“她贵为一国之君,你竟敢让她求你!”听闻此事的厉风然霎时间怒火中烧。

“为了救你,她自愿的。”司映继续添油加醋。

此时的厉风然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轻松,反而陷进对女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中。

14互诉衷肠,将军被压在书桌上,研墨时被后入

镇北大将军厉风然因护驾受伤,在养心殿内修养半月的消息在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猜测他将会被册封为宠君。

如往常一样,在勤政殿完成公干的女帝回到养心殿休息,第一时间便跑去了厉风然所在的那处偏殿。

只是这偏殿不知怎的,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往返之间的宫娥手中端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珍宝,沈煜岚拦下一名手捧长盒的宫娥,问道:“这又是什么?”

宫娥:“回陛下,这是兵部陆统领送来的虎鞭。”

沈煜岚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摆摆手让她放好,转而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一个奇形怪状的铜鼎。她掀开上面镂空的面盖,猜想应该是一个香炉。

“阿嚏--”香炉内一股刺鼻的异香直直冲向她的口鼻,呛得她着急忙慌地合上面盖,一脸不可思议,“什么东西?!”

这又是谁送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稍微年长的宫娥凑近她的耳畔说道:“这是吏部尚书齐大人送来的西域特制香薰。”随后一脸高深莫测地提醒,“据说有延时功效,陛下您懂的!”

沈煜岚回以一个她并不想懂的表情。

窸窸窣窣的说话动静随即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厉风然披着一件深蓝色大氅出来迎驾,他微微躬身:“臣接驾来迟,望陛下恕罪!”随后看向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礼品,“将它们都退回去吧。”

一众宫娥捧着礼品盒不知所措,纷纷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女帝。

沈煜岚见状挥了挥手,帮她们解围:“先放在这儿吧。”

厉风然一介武将,领兵打仗无可挑剔,但对于朝廷这些人情世故可谓是一窍不通。朝中此时盛传他即将成为宠君的流言,他若是全部退回这些用于疏通上下的礼品,多少拂了那些人的脸面。

日后要是他没被封为宠君,少不了被曾经趋炎附势的人使绊子。

既然是由她代为收下的,厉风然便无法再拒绝。她快步向前扶住行礼的厉风然:“你的伤势未愈,不必拘于礼节,还是先回里间歇息吧。”

沈煜岚扶着他坐回床榻上,接过宫人拿进来的汤药,正欲拿起瓷勺喂药的手被厉风然先一步摁住。

对方郑重地说道:“臣的伤势已无大碍,请陛下允许臣回将军府继续养病。”

这小半月以来,他虽从未出过偏殿,但多少也从侍奉的宫人口中听到不少传闻,只有他搬离养心殿才能停止这场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