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出门,陈宁霄姿态漫不经心地单手拎开椅子,就近坐下“最近她?都跟长辈一起吃饭,去晚了长辈要?问。”
朋友们?心里不约而?同:谁问你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他羽翼已丰,心意已决……
“几个意思?”
一张大?圆桌, 只有乔匀星问出了?口,其?余人都闷声不吭。
陈宁霄气定神闲地斟茶:“指的什么?”
乔匀星挑眉眯眼:“刚刚那一幕?”
陈宁霄讶然反问:“怎么, 你们那里谈女?朋友,不跟长辈一起吃饭的?”
乔匀星忍住了?丢一纸盒过去的冲动,说:“我靠。”
难办了?。乔匀星的表情和心情都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晴一半是?阴,一半想说兄弟你节哀凡事有哥几个在,一半又?想说你大?爷的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啊。
陈宁霄唇角衔笑意味深长,故意装不知:“怎么,是?哪一点?让你们这么惊讶?”
曲天歌一手搭桌沿,前倾身体:“伯父……?”
她讳莫如?深, 但懂都懂。
圈子里谁不知道,陈宁霄才是?那位大?人物真“亲儿子”, 接班的调子早已定下,够资格跟陈家联姻的,冲的都是?陈宁霄去。
陈宁霄思考了?一会儿:“他蛮喜欢她。”
所有人:“……”
少薇跟陈定澜没什么直接交集,就第?一次同桌吃饭时?叫了?他一声“大?伯”。光这声大?伯,就让其?他几位长辈或同龄人心声异彩纷呈。没别的, 通常情况下,除非亲至血缘, 一般都会以职位称呼他, 或毕恭毕敬,或诚惶诚恐,顶多前面加上“定澜”二字, 以示自己与他熟稔亲厚,别的小辈,再亲, 叫声“老师”也顶天了?。
少薇一个什么认证都没的女?朋友,上来就随陈宁霄叫大?伯甚至不是?更书面郑重的“伯父”,多少有点?操之过急,或者说没摆正自己位置。
陈定澜没什么表示,与她颔首,问她哪里人,哪里求学,学的什么,如?今工作为何。少薇一一作答,不夸张也不自谦,说事不带修饰,亦不渲染。她的这份事业在这些人眼里自然算不上多高,毕竟奥叔这样成名?已久的,也不过是?有钱人游园会的添头。
陈伯母端坐,被佣人摆弄碗筷伺候着,金殿菩萨一样岿然不动的脸色:“女?孩子工作还是?稳当些好,不合适太奔波。否则一个家里两个都忙,聚少离多,感情要?出岔子。”
少薇也不回嘴,反而是?陈宁霄说:“工作事业不以性别区分,也不以稳不稳当区分,伯母觉得呢?”
伯母问:“那以什么分?”
陈宁霄回眸看少薇一眼,轻声,带点?鼓励和商量:“你说?”
少薇想了?想:“喜不喜欢吧。”
伯母还以为她能说出多高深的道理,听完后顿时?笑了?,身形都有些散下来,从金身菩萨变成泥塑菩萨,“还是?小孩子。”
少薇笑了?笑:“我还是?小孩子时?,就看了?很多分别,比如?拆迁,一条线划下去,左右两边的人立刻就是?两种人生。时?代给了?机会,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却在各个黑窑、黑工厂和城中村里被倒卖。后来我去了?埃及,开罗有个街道叫垃圾街,那里的人世?世?代代以捡垃圾为生。”
陈定澜这时?候接了?一句:“是?科普特人的后代?”
这下子整张桌子的人都汇过了?眼神,竖起了?耳朵。
“对?,是?科普特人。那里空气很酸臭,到处是?苍蝇蚊子,人吃饭睡觉上学踢球聊天喝茶,都跟在垃圾车上没什么区别。”
真骇人听闻,桌上几个陈家小辈露出狐疑面貌,嗤笑些问:“真的假的?这怎么活?手脚都在自己身上,就不能出去打工,改变命运?哪怕让下一代别这么活呢。”
少薇仍保持着笑意:“嗯,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历史、宗教、人种和政治因素,我想,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有手有脚’就能解决的。我们总是?对?受害者或者弱势方过度苛刻,如?果把?这个问题拿去问他们,是?不是?也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不仅对?她来说,对?于其?余人来说,这都已经?是?非常强硬的一问。但桌上人都观察陈定澜的脸色,并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从世?俗之见看,这里一代代的小孩是?不是?算得上‘完美受害者’?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很热情、活泼,也许是?信仰救了?他们,安抚了?他们的内心不忿,我不知道。”越说下去,少薇越觉察出这桌上蔓延的沉默,也就更醒悟了?自己的失礼,便下意识地指尖捻着手边的一方厚手帕纸。
正怔神间?,膝盖落下温暖一手,不必抬眸也知道是陈宁霄。
少薇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叙事上:“我原本也有分别心,日子不好的人总归是?想出人头地的,或者至少更靠近成功的标准一点?。后来这种分别心就越来越少了?。人来一世?,命运千奇百怪,越包容,见过越多种人生的样貌,就越收心向内,思考自己。我渐渐觉得,能自由地选择做一些事情而不做另一些事情,是?最珍贵、最该知足的权利,能做喜欢的事的同时顺便养活自己,最好不过了?。”
少薇还是?懂事,垫了?伯母一句:“当然了?,要是喜欢的事刚好又很稳当,还是?女?孩子天然更擅长的,那肯定是好上加好。”
她说完,轮不到其?他人发话,陈定澜缓缓地问:“你才二十二岁?”
少薇“嗯”了?一声。陈定澜往后却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桌上没有任何一个小辈敢如?此大?放厥词长篇大?论指导人生,她平时?闷不吭声的性子,一当出头鸟就当到了?中央级领导的饭桌上,陈宁霄实在想笑。虽说都是?家里人,但这种场面,如?果他不收尾的话,桌上必会陷入冷场,让她感到压力和难堪。再说了?,那位伯母的脸色已经?是?挂了?又?挂。
陈宁霄心里笑过,压平唇角,面对?他大?伯恰到好处的姿态自家人,但带一份谦恭:“少薇比我更见多识广,尤其?同情底层民众的遭遇和命运。前段时?间?碰上奥叔,奥叔原来早就是?她粉丝,说她身上很具有人文关怀和人道主义?精神。”
少薇略低着头,看眼前德化白瓷盘周的浮雕,瞳孔微微扩大?。奥叔什么时?候说了??……
有他收尾,这话题算是?击鼓传花给了?他,场面必不会遇冷。
陈宁霄没告诉少薇的是?,那天那顿饭结束,他和陈定澜在书房里有一场谈话。陈定澜问她是?什么来历。
权力面前没有人有秘密,陈宁霄实话实说:“从小跟外婆生活,父母在她十岁时?去外省务工,下落不明。”
陈定澜背手站在窗前,沉默许久,叹了?声气:“身上不见逼仄,也很难得。”
人在向上相处时?略有局促拘谨是?人之常情,但性格逼不逼仄、酸不酸气,却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长期的压抑、冷落、不得志,一旦有了?触媒,就会演变为攻击性,可能是?振振有词力图自证,也可能是?酸言酸语呛气冲天。这些随着经?历刻进人的骨子里,纵使一朝得志,却也不是?锦衣华服能掩盖,需要?漫长的岁月去滋养很可能滋养失败。
陈宁霄也默了?会儿,眼前出现她最早在Root打工的形象。
”她有一颗包容心。这世?上很多人,看任何人都只是?在看自己,把?自己的恐惧、欲望投射出去。她是?看谁就是?谁的人,真正的看见。”他看着他伯父的背影,“我想保护她身上这种神性。”
陈定澜身体一僵,其?实不是?不痛心。这姑娘好归好,但婚姻是?另码事。
“你想保护,一定要?保护到家里来?”陈定澜忍不住掏出根烟,一边点?上,一边思索沉吟着,“她有才华,有心气,有格局,一点?助力就能走很远。你想送她走到多远,我今天都承诺给你。这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