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止也问过崔徽需不需要他为岳母亲设灵位,崔徽却说这是亡母遗愿:“大概……想要做个阎王殿前无名人吧,岳母早年间行差踏错,做了些一生无法原谅的事情,这些年极力弥补仍郁结于心。她心有愧,便想以此种行事为当年赎罪,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忤逆长者遗愿。”尽管这些罪名在崔氏家主眼中算不上什么,落草为寇也是迫于生计啊。
世道如此,怎能怪罪求生之人?
心中却怀疑身侧文士。
对方的反应太奇怪。
在他岳母灵堂掉什么泪?
“这香,点不着。”
崔止一看:“或许是保存不当受潮了。”
总而言之尽快将人打发下山吧。
文士用文气烘干三支香,顺利点燃。
这时,灵堂外传来脚步声,崔止一听就认出是崔徽,转身道:“克五去哪儿了?”
他转身自然没看到文士骤然僵硬的脊背。
崔徽道:“后殿出了点儿事情。”
她视线看向文士背影,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遂用眼神向崔止询问。崔止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回应,人家只是来吊唁的。得知这个目的,崔徽脸上的冰色消退不少。
这时,夫妇二人才发现文士始终背对侧殿大门,背对着崔徽、面对着棺材。崔徽的角度看不到,但崔止的站位却能清晰看到文士在走神,滚烫香灰从顶端坠落,砸在文士手腕,一下就烫出红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魂魄,仿佛一尊木偶呆愣着,瞧着太怪异。
崔止抬手搭上腰间佩剑剑柄。
眼前这邪教徒行为颠三倒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若在岳母灵堂突然发难……想到这个可能,崔止眸底已酝酿骇人杀意。拇指一点点抵开剑格,抽出一截雪亮剑身。
气氛凝滞到让人无法呼吸。
崔徽心跳蓦地开始砰砰狂跳,隐约有失控的迹象。她上前,想要将人看个仔细,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未够着对方就被崔止强势按下。
“克五?”
“克五……”
“你怎么可以是克五?”
喑哑如鬼魅的声音从文士喉间溢出,由模糊到清晰,由疑惑到癫狂,他口中不断呢喃崔徽的名字。崔止心中自然不痛快,但他更疑惑此人的身份,为何能让克五也失态?
蓦地,某个荒诞念头强势蹿了出来。
莫非他是……
崔止喉间的猜测还未来得及说出,文士蓦地转过身,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眸子,五官肌肉在情绪牵动下时不时抽搐一二。从细节也看得出,主人情绪隐忍到极点。
他指着棺材厉声问:“这里是谁?”
崔徽冷硬着脸:“你说呢?”
崔止没见过这样的崔徽。
即便是夫妻俩吵架最凶的时候,崔徽也未曾对他露出这样冷硬的姿态。眼前这文士难道真是那人?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崔止胸腔翻滚,绞杀着他的理智,他只能勉强支撑。
或者说,不能堕了风度仪态。
还不待崔止开口试探对方的身份,眼前这个眼泪断线的文士毫无预兆喷出大口血。
身形踉跄向后,撑着供桌才没倒下,崔止上前搀扶住他,手指按在对方脉上,文气稍加试探就发现对方经脉紊乱。对方道:“阎王殿前无名人……无名人……无名人?”
“你是无名人?”
“我是什么!”
(v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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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止也想知道这名文士是什么人。
他对棺中岳母的在乎远胜崔徽,与崔徽相识但二人关系紧张,符合这俩条件的男性人选并不多,而崔止此前的荒诞猜测显然是错的。但这会儿显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怆痛过重,失控文气有冲击心脉迹象。
若不加以控制,平静思绪,最轻也是个重伤,重一些就是灵堂能再摆上一口棺材。
崔止心细,余光瞥见崔徽想上前搀扶却硬生生克制住的挣扎小动作。他闭了闭眼,狠心选择趁人之危,在文士心神恍惚之际用言灵将其制服,封禁丹府,切断对方丹府与经脉文气沟通桥梁。只要文气无法调动,对方情绪再大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死他自个儿。
这么做还不够保险。
崔止又准备给文士施加一道平心静气的言灵,强行打镇定剂,只是还没动作就被对方反手扼住手腕命脉。崔止以为他要翻脸大闹灵堂之时,文士忍着额头青筋暴起的心脉剧痛,硬生生又呕出一口血,喑哑道:“不必。”
文士用手背拭去嘴角血迹,另一手撑着供桌,艰难而缓慢地绷紧脊背。看着是平静了许多,周身气息较之上山之时判若两人,似乎连生气都被抽走了大半。崔止怔怔看着他的侧颜,从这个角度观察有了新发现――此人侧颜与小舅子没膨胀发福之前,神似。
仔细再看,五官跟克五也有几分神似。
山下的时候,对方介绍说他姓崔?
若是记得没错,崔止与崔徽成婚前听妻子简单提过,她父亲是入赘女婿,岳母所出子女皆随母姓。回过头再想文士上山时的异样反应,很难说不是血脉之间的神秘感应。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