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娇娇语气很快恢复了平时的轻松,快步走到沈嘉陆身旁,咧开嘴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大臂:“朋友在这里工作就出来打个招呼,走吧,我们回去喝酒,胡朋特别会调酒我跟你说!”
说完她也不管沈嘉陆是什么反应就直接进了包厢。沈嘉陆站在原地,朝孟景同微微一笑点点头:“失陪了。”
他其实听见黎娇娇说的话了。
他们分手了。
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黎娇娇恢复单身而感到欣喜,那未免太卑鄙。
沈嘉陆回到包厢,黎娇娇已经闹着让胡朋开始调酒,虽然她笑着,但谁都看得出她现在有多难过,那一双眼睛里的光就像是被乌云遮蔽,笑容中只剩空洞。
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没有人问黎娇娇是怎么回事儿,只是都心照不宣地开始顺着哄着这个难过的小女孩。
胡朋立刻着手开始调酒,刚才宣称自己D罩杯的女孩也给黎娇娇空出一个光线最弱的角落和她坐在一起。他们有的人开始唱歌,有的人段子不断,黎娇娇听得津津有味,也会哈哈大笑,然后每喝一口都会夸胡朋酒调得好。
她真是有一群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胡朋调的酒确实很好喝,比果汁还要更容易入口,沈嘉陆跟着尝了一口就知道那肯定会是黎娇娇喜欢的味道,却也没想到她最后竟然喝了那么多。
“你干嘛?”
喝醉了酒的黎娇娇不笑了,她警惕地盯着面前准备带她走的男人,又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来着?”
“……我送你回家。”
包厢里其他人醉得直接就在这里歪七扭八地睡过去了,但沈嘉陆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只抿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的人当然不会把黎娇娇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想抓住黎娇娇的手把她从酒桌的那一头带出来,就看见黎娇娇躲开他的手警惕地瞪着他:“沈嘉陆,我爸想让我跟你在一起,但是我跟你说……嗝……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我男朋友特别好”
她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然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刚刚膨胀起来的气势顿时萎缩了下去。
“哦……我好像……没有男朋友了……”
黎娇娇喝了很多,舌头大得很,喃喃的这一声又轻得可怜,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沈嘉陆看着心里难受,却知道不能和喝醉了酒的人讲道理,依旧循循善诱:“没关系,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回家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所有的喧闹就像是飞扬的尘土一样缓缓平息在地面上,这样的安静让黎娇娇感到安全,看着对面的沈嘉陆,借着那股几乎让她神志不清的醉意终于委屈地瘪着嘴哭了起来:
“你说我哪里不好啊,我都那么努力了……”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那样的去讨好一个人,去设身处地的为一个人着想,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而已。
“你没有不好,你哪里都很好。”
包房很静,她的哭声就像是直挺挺地砸在地上的一罐汽水爆开来,可黎娇娇却一点儿也没有收敛,就像是一个伤心的小孩子,急于和整个世界分享她此刻的悲伤,沈嘉陆的声调也不断放柔:“现在很晚了,我们得回家了,小朋友得睡觉了知道吗?”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到让黎娇娇一瞬间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她从小就是个夜猫子,别人家和她同龄的孩子都是晚上九点就睡觉了,她经常要熬到十一二点,阿姨怎么劝都不听,直到等黎茂根从外面回到家才肯被爸爸抱回房间睡觉。
黎茂根因此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猫头鹰,说她晚上不睡觉白天不起床,黎娇娇得此外号后也还是依然故我,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每天想着法子早点回家。
后来黎茂根第一次带她出去和沈明堂一家三口吃饭,那年黎娇娇五岁不到,沈嘉陆也不过就是小学的年纪。
但小沈嘉陆绅士细心得让黎茂根都玩笑说自己自叹不如,处处的礼貌与关照一下俘获了黎娇娇那颗四岁的童心,饭没吃两口就追在沈嘉陆身后要赶快长大当嘉陆哥哥的新娘子了。
但沈明堂那次就是来和黎茂根说自己收到纽约一所大学的邀请,各个条件都非常优渥,他考虑了小半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去那边定居,那顿饭就算是给他践行。
两个老友临别最后一顿饭自然是吃得格外久,久到时钟的时针和分针都已经齐齐朝上重叠在了一起也依旧还有说不完的话,沈嘉陆年长一些精神还好,但当时的黎娇娇已经困到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了,却还是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娇娇是不是困了?”沈嘉陆拍了拍小姑娘肉呼呼的小肩膀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外套披在了黎娇娇的身上,“这里有休息室,我带你过去好不好?”
黎娇娇摇摇头,用睡意迷蒙的奶音回答:“嘉陆哥哥,我还不困呢。”
沈嘉陆端详着小姑娘都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娇娇不会是不敢一个人睡觉吧?”
被说中心事的黎娇娇立刻不敢看沈嘉陆,只是摇头摇得更厉害了:“不是、我没有不敢,别的小朋友都敢,我也敢……我只是真的不困而已……”
“那现在已经12点了,别的小朋友肯定都已经睡觉了,娇娇也该睡觉了。”沈嘉陆说着又牵起小女孩肉肉的小手:“我陪娇娇一起睡,好不好?”
黎娇娇隐隐约约想起来那天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甜的梦,可惜一觉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家的卧室,那些残存的,零碎的记忆也就完全被她当成了一场梦。
“可是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低下头去,好像真的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小朋友而伤心难过了起来,“我都二十岁了,我要只有两岁该多好啊!”
沈嘉陆趁她低头的瞬间伸出手越过酒桌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小心地绕开地上躺着的胡朋将满脸泪水的小朋友带了出来。
“没关系,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朋友。”他自言自语地说。
沈嘉陆本来是想直接把她抱上车,可奈何黎娇娇怎么都要坚持自己走到停车场,他也只得扶着像一滩泥似的小姑娘往外走。
春节临近,外面的冬风冷得像是冰寒的刀刃,沈嘉陆被冻得吸了口凉气,却是第一时间脱下衣服裹住黎娇娇的身体。
“冷不冷?”
“好冷啊”
黎娇娇转头又把刚才哭鼻子的事给忘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跟喊口号似的喊出两个字之后又对沈嘉陆傻笑:“嘉陆哥哥,我再也不要谈恋爱了,谈恋爱太苦了……”
她又叫他嘉陆哥哥了。
沈嘉陆的心口像是被裹着糖霜的刀子刮了一下,明明是疼的,仔细一品却又带着甜,那些糖霜加剧了他伤口的疼痛和恶化,但沈嘉陆甘之如饴。
他不和她讲道理,只满口答应:“好,以后我们娇娇再也不谈恋爱了。”
“呜……我的睫毛膏没有化吧,是不是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