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官脸色一沉,才要说话,了尘师太笑了笑:“别人的东西保管久了,便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吗?”
一道腔调怪异的声音接过话茬:“谎言说多了,就以为能成真吗?”
了尘师太眉心微动,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大燕皇帝已经带着众多官员、侍卫来到了殿门口。
它冷冷地扫过李昼、了尘师太与靳明达,玄色皇袍从高高的门槛滑过,身后众臣皆面无表情,长有触角的人脸被冰灯照得发绿。
砰!
沉重的殿门关上了,冰雕大殿成了四壁封闭的密室,大燕人的脸上,露出了先前隐藏得很好的杀气。
靳明达握紧了手中的流星锤,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丝懊悔,她们竟让这些大燕人先下手为强,成了瓮中捉鳖的鳖。
她下意识去看了尘师太,却见后者毫无意外之色,噗通狂跳的心脏忽然平复下来。
了尘师太说:“什么谎言?”
皇帝愤愤地说:“若你们真是薛真人后人,她的遗物又怎么会毫无反应。”
了尘师太“噢”了声,举了举手里的毛笔:“你们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仙人的宝物,但只有她的后人才能使用,这么爽快地答应我们来看遗物的要求,也是想利用我们,破解宝物的秘密。”
皇帝没有回答,这种时候,沉默便是默认。
靳明达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刚才还十分友好的大燕人,现在忽然翻脸。
一名大燕官员冷笑道:“若尔等没有听到薛真人的名字便起了贪心,我们自然会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一顿,也免得诸位死前连顿饱饭都没有。”
“所以不管怎样,你们都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靳明达脱口而出,老师的死与大燕人的敌意一起涌入脑海,真是新仇又加旧恨,愤怒中又有委屈,“你们忘了与薛真人的契约吗?忘了这里本是大周的领土吗?做人岂能如此忘恩负义?”
大燕官员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这是我们大燕立国之地,薛真人不能修复我们的世界,你们也没本事送我们回去,我们在自己的国家诛杀入侵者,哪里违反契约了?”
靳明达气得嘴唇发抖,手中的流星锤也嗡鸣起来:“若不是你们的冰寒气息泄露,老师又怎么会……若不是老师出事,谁又稀罕入侵这蛮荒之地!”
大燕君臣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都难看极了,皇帝目光阴沉地说:“我们也只不过是想活着,又有何错之有?”
另一戴帽官员说:“冰寒气息是我们吐息纳气时产生的,若你们大周人正常吐息,就会对另一个国家造成危害,你会让你国之人从此不要再呼吸了吗?”
靳明达一怔。
大燕皇帝又说:“若是我们放过你,你能保证离开后不纠集人马,来剿灭我们吗?”
靳明达面色一僵。
大燕人的问题在她脑子里不断回响,让她心乱如麻,老师的仇不能不报,可这些人说的话,却也有道理……
一声佛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了尘师太平静地说:“是非自有后世公论,何必辩论不休?”
她双手合十,颈上璎珞一粒粒飞出,排开佛门阵法,散发出刺眼金光。
“大燕人要活,大周人也要活。”了尘师太望着大燕皇帝,“虽是各凭本事,今日所造杀孽,贫尼愿一力承担。”
皇帝望着金光中心硬如铁的了尘师太,眼中戾气却是渐渐散了,涌起了些许悲哀。
大燕文字已经被毁灭了,道法通过口口相传,到了今日,难免有错漏之处。
它们这数十人加起来,也不过能和师太拼个同归于尽。
所以它来之前,就已经将皇位传给了储君,东宫的班底此刻便守在殿外,等待着此战的结果。
它自己、它上一任皇帝、上上一任……八百年里,十五任帝皇,都是这个结局。
总会有大周的修行者发现此地,总是免不了你死我活,大燕一直在衰弱,越来越畏惧那个地上帝国,若是地下王国曝光于世,大周皇帝也绝不可能容忍它们继续存在。
大燕历任皇帝都实行严格的分级教育制度,中下层绝不能了解历史,也不能学习大周官话。
因此绝大部分大燕人都以为,自己从古至今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地上则是绝不能去的禁地,有着众多身体柔软、缺少手足、没有触角的怪物。
这样的隐瞒,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皇帝早已对此感到厌倦,它扇动着翅膀,和臣子们一起迎向飞来的璎珞珠子,眼中倒映着明亮的佛光。今日为国而死,应当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靳明达见了尘师太已经与大燕君臣斗起法来,刚要上前助阵,忽然想起李昼一直没说话,扭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李昼正趴在地砖上,左敲敲,右闻闻,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靳明达呆了呆,扭头再去看了尘师太,回想起李昼一路来的种种表现,心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本以为李昼是了尘师太驯服的邪祟,现在看来,或许应该反过来,更或许,应该称李昼为祂。
她不知道这么强大的存在为何要与了尘师太师徒相称,但她已经明白,大周与大燕的生存之战,只能由大周人和大燕人自己来战。
李昼想做什么,是连了尘师太都无法左右的事,更不用说她了。
靳明达深吸一口气,握紧流星锤,冲进了战场。
李昼虽然已经吃了很多蜂蜜制品,但那些只是小零食。
把她引过来的蜂蜜味,比那些小零食香甜得多。
她用力嗅了嗅,感觉应该在更深的地下。
藏那么深,是怕被人偷吗?
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问自取的李昼,终于发现了一块空心砖。
下面还有空间!
机智的李昼略一思索,学着大燕人的模样,从身后伸出一只尾针,把空心砖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