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几息的时间。那孩子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又想起。刚才应是他屏住了呼吸，所以才没有了声息。

他拨开了挡在前面的尸体，露出了后面被挡住的小小窝坑。一个孩子正瞪大眼睛看着他，神色惊恐。

正合了他印象里二哥家的那个孩子的模样。

他松了一口气，朝小安岳伸出手，“别怕，你爹爹让我来接你的。”

小安岳不知道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如何，呆了一会之后，把小小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直到将小安岳小小软软的身体紧搂到怀里，紧贴着这个鲜活的小生命，他才又觉得自己从刚才那个冰冷浑噩的地方回到了人间。

47、赌

47、

想到那个把自己带回人间的救赎，青阙脸上先前的凝重渐渐替换成温柔。

“小叔在想什么？”乔川早在青阙翻身坐起的时候就醒了。借着跳跃的火光，看着他一点点松开蹙着的眉头，嘴角微扬。

他挣扎着撑坐起。

青阙连忙扶他靠到山壁边。

乔川微笑着勾住青阙的小手指。心里的嫉妒却一点点泛开。他知道青阙的笑不是因为他。正因为他知道这个笑不会是因为他，所以他没有办法不嫉妒这个能让小叔展颜的人或者事物。

在他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小叔待他是很亲近的，他可以随时向小叔讨要亲昵的亲吻和拥抱，晚上还可以睡在小叔怀里，他想要的、想做的，小叔都愿意纵着他。

但是后来就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从小叔某次风尘仆仆的归来之后。

虽然小叔尽力待他如往昔，可他还是查觉到落在脸颊的亲吻不如以前毫无保留了，怀抱也有了芥蒂，小叔望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他仍会伴他入眠，却会在他睡着之后毫不留恋的离开。

年幼的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希望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所以他去问小叔了，他问小叔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喜欢自己，但他没有得到答复。第一次没有，第二次也没有，再后来也没有。后来他渐渐不问了，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目光习惯了追逐青阙，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青阙日益投注更多目光的安岳。

安岳于他，的确是个意外。他因为关注着青阙，自然也发现了青阙眼中的安岳。或许那个时候青阙对安岳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却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最开始他便想过，即便自己留不住，即使经了别人他也要将青阙留在自己身边。只要他能在这个“别人“心里占有分量，他的小叔，必会愿意为了心上人让步，让自己进驻。至于这个心上人是谁，于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只不过……千算万算，漏算人心，漏算了自己的心。

眼里看得久了，一不留神，心里便也印上了这人的影子，再抹不掉了。已经融进了血肉的东西，非剝皮剔骨如何剐得去？偏生他又怕疼得很，因而便只能在心上匀出一半的地盘，望影子的主人不弃，安憩于此。

至于他当初的这些想法，现在的安岳永远不必知道，好好栖在他身边便好。

“……吵到你了，”青阙回过神，站起身，“我出去吹吹风。”

乔川察觉到掌中握着的手指正在抽离，连忙握得更紧，“我已经被吵醒了，您再出去我反而睡不着。您陪我躺一会？”

青阙闻言，回过身看向乔川。扣裙贰(三O六九贰三=九六[追更本文

乔川正回望着他，眼神赤诚，“就躺一会，小叔不至于这样小气吧。”

青阙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腿好些了吗？”他俯下身，检查乔川的伤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好太多。

乔川察觉到了他的拒绝，面上浮现出伤心的神色，被他试图收敛起来，却失败了。他突然难过得不想再强撑，原来昨晚拉近的距离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他拉拢着脑袋，像被遗弃的幼犬，“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让您厌弃到连亲近一些都不肯。”

“不是！不是这样……”青阙下意识地否认，有些仓惶地抬眼看向乔川，触目所及，被那眸子里深埋的情愫压得心里一沉。原来乔川一直都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了多久，乔川便忍受了多久，自己的摇摆不定早已伤害到了这个孩子。

临州一行确实影响了他。老师没有多提及乔冶，但他却隐隐感觉到，老师假死脱身，与乔冶以及赵云岫的关系不可谓不大。早些年陛下和他大哥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再加上此次乔冶与老师的事……林林总总，使得他内心对天家的芥蒂越来越深，对乔川的态度便也矛盾起来。

这个几乎是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该牵连到他。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老师是因为乔冶才会落魄远走，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他心里便止不住地要怨恨乔冶。连带着，乔川亲近乔冶的画面便显得格外刺眼。他不能阻止乔川，他甚至不能表现出对乔冶的不满，因为太过反常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老师的死遁会和乔冶有关联，也就从未对乔冶有过怨怼。但现在知道了，即便老师再三告诫他不要纠缠往事，但他又怎可能不怨。

恨不能全恨，爱不能全爱。他不可能原谅乔冶，就像他不可能放下乔川。但他被自己无力左右的爱恨被悬在乔冶和乔川中间，一点点耗尽心力。

那时的他最后选择了回避，无召不入宫。以为眼不见心便不见，可最终不过自欺欺人。

小乔川却在此被他一不留神遗落了。

“小叔，为何待我不如以前亲近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乔川仰着头，这样问过他。

“我……”他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他没料到乔川这样骄傲的小皇子如此敏感，他仅有的一点点反常都被查觉。

“我最喜欢小叔了，小叔也最喜欢我，好不好？”乔川扯着他的袖子，小小地晃着。小孩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发亮的眼睛暗了些，“那……那小叔也喜欢我好吗？不用最喜欢也可以。”

面前的乔川和幼时的乔川叠在了一起。青阙张张嘴，却发现喉间早已涩得说不出话。他曾经以为乔川不再问是因为第一次的询问不过心血来潮，过了便忘了，却没想过乔川一直都记在心里，只是没再向他索要答案。

他顿了顿，还是把乔川搂入怀中。乔川揽着他的肩背将人拉得一趔趄，半条腿就跪在了石床上。

这个拥抱初时还有些僵硬，渐渐便越来越紧，直至严丝合缝。

乔川在青阙看不到的地方扬起了嘴角。

这样的小心思他原是不屑的。但他很快发现他在别的地方可以骄傲，对旁的人可以不屑一顾。可对青阙，他做不到。他至小便喜欢这个小叔，少时或许只是对长辈的依赖，后来慢慢变成依恋，再后来，恋便占了大头。越长大便越想将他拥入怀中，成为他的依靠。

因为太过喜欢，才会这样的敏感，他其实受不了青阙一点点冷落、一点点的漠视。他刚才的难过不是假装，但也不是全部。他确实有一瞬间累得不想再强装无事，但难过又如何，人他是绝计不会放手的。那便只能掺点小算计，用手上仅有的筹码赌上一赌。

【作家想说的话：】

谢谢还在等的小天使呀。

总算抓住了18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