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苏舟犹豫了一下：“……哈维？你还好吗？”

哈维·约恩顺势以身高和体格的优势圈住苏舟的肩膀，又熟练地一转身体，以让收声器难以捕捉到他的声音，自然也难以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还好，tiny。”

……虽然是“还好”，但苏舟觉得，哈维的语气好像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头说点什么哈维更改了姿势，现在是从背后圈住他压着他的模样，所以他根本看不到英格兰人的正脸。

但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忽然听到了来自头顶的英文，是一种玩笑般的轻松语气。

从背后压住他的英格兰人说：“我只是有点后悔。”

“什么…？”苏舟不再动了，全部压上来的哈烦烦有点重。

有点重的哈烦烦说：“tiny，和你打球真有意思，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

嘿，这一点他也是一样的。苏舟艰难地抽出手，用未持球拍的左手拍了拍那只横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哈维，这一点我也同样，虽然我会不好打一些……但如果你在前几局里也有第四局那样的发挥，现在的比分和胜负可能就没那么好说了。”

苏舟的这番话说得相当诚恳，仅仅以“苏舟”这个个体而言，他对这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这件事，多少感到有些不满和遗憾。

然后他就听到哈维·约恩说：“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每一局都像是第四局一样，胜负又会是怎样的呢？所以，等到下一次我们再遇上的时候，就让我从第一局开始就手感爆棚怎么样？”

瞧这话说的，苏舟没忍住笑了，因为哈维压着他的力道太重，本就没想着挣开，现在更是连头也不想着回了，干脆用手肘向后轻轻捅了捅哈维的腹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好提议，那就请你回去后着重训练一下你的‘神经刀’吧，总是在和你相关的资料里看到你的上限和下限有多么的要命……呼吸机、跳楼机、天台排长队……亲身体验一下后，果然是这种感觉，老实说，陈教练之前和我说的一些或许可以针对你的打法，有很多我还没用上，哈维，你今天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哇哦，又巧了”压在他头顶的英格兰人又笑了，笑的苏舟能感到对方胸腔的震动感，就抵在他的背上，“真巧，我们头儿也说了不少针对你的打法，谁叫你已经不是去年初入乒坛的小新人了呢？但我也没怎么用上谁让我的手感来的太迟了呢。”

说完这句话后，哈维放开了苏舟。

收声器也能捕捉到这两人的对话了。

于是所有人就听到，中国苏又开始夸人了。

“话说回来，哈维，你的那个‘节奏感’可真奇妙，让我有种以前打过的球基本上都全部作废的感觉……比赛之前，也看了不少和你相关的比赛录像与分析总结，但果然都是纸上谈兵就是只有理论知识、却没有亲身实践的意思果然只有亲自站在你的面前、亲手感受你的来球后，才确实体会到你的击球有多么的新鲜……充满了一种野生的活力与生命感，嗯，灵性与律动感…？”

老实说，以胜利者的身份说出这种话，哪怕是字字赞美句句夸奖，也未尝没有一种奚落败者的意思你看看你把人家说的这么好，但最终的胜利者不还是你吗？你说你的对手有这么这么这么的独特厉害，那么打赢了“这么这么怎么厉害的对手”的你自己你甚至是以4：0的大比分打赢的！又算是什么啊？

要是换个人来说，比如和哈维·约恩同队的安德烈·彭德拉，人们多半就觉得，这小子肯定就是在故意找事了。

但中国苏就不怎么会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无论是他那充满感慨的口吻，还是他自然诚恳的态度，又或是那经得起近镜头扫视的表情当然也有着他过去种种事迹的铺垫基础，大多数人只会觉得，又来了又来了，中国苏这小子又来了。

而在人们的“了解”中，哈维·约恩也不是那么端着傲着的人。

果然，通过拉近的镜头里，人们并没有从英格兰人的面上看到半点恼羞成怒或不快尴尬的意思。

相反，他表情夸张地眨了下眼睛，哈哈了两声欣然笑纳，然后又非常贴心地问出了一个让无数球员教练球迷记者们都非常好奇的问题

“感谢你的肯定与夸奖tiny，但老实说我非常好奇，你对我的‘节奏’的适应我可以用适应这个词吧？怎么能那么的快呢？简直是迅速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连你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本·诺依曼，都不可能在我忽然来了手感后适应得这么快，被我屡次压着打上半局乃至一局的时候比比皆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哦，如果这是什么内部的商业机密，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保密。”

这个被不少三流媒体冠以“他有着一双浪荡的眼睛”的英格兰人显然非常懂得自己的优势也懂得利用优势，他亲近地半低下头，侧对着苏舟睫毛扑扇，亲昵而甜蜜地眨了眨那双焦糖色的大眼睛。

但无数的球员教练球迷记者只觉得不够，他们恨不得抓住哈维·约恩的领子咆哮三声

这种时候请不要这么“贴心”了！就算中国苏不一定说！请拿出你“无赖”的一面缠着中国人不放！给我们把“答案”问出来啊！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中国苏不是人吧？！

苏舟……粥……粥，他当然没有被这双浪荡的眼睛迷惑，不就是睫毛长了点眼睛大了点颜色好吃了点嘛！至于这个问题啊……

苏舟也缓缓地眨了下眼。

而这其实也是和苏舟处于同一立场的陈清凡等人也很好奇的问题。

别听哈维·约恩还加上了那句“如果这是什么内部的商业机密，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保密”，但中国队知中国事，毕竟哈维·约恩的那种离经叛道般的野路子节奏感实在不是什么通过分析解说模拟就真的能有所体会的，就算他们中国队内部商讨研究的太多，除非哈维·约恩就是他们中国本土自己人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哈维·约恩这名球员，可谓哪怕只是想要模仿一下他的打法、特点、风格，都多是只具其形而不具其骨，所以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在“适应”方面给予苏舟任何的针对性特训。

但苏舟就是“适应”得这么快，不可思议的快，是真真正正的震惊了全世界对哈维·约恩和乒乓球都有所了解的人。

……神奇小子中国苏，又或是来自东方的神秘男巫，当人们已经被他震撼了一次又一次后，他总是还能给人以新的惊奇。

所以这个问题究极是怎么回事呢？

苏舟挠挠头……呃，抓了一手汗，他立马又在裤腿上抹了把手，这个事该怎么说呢，不太好说啊，但如果要说一下的话……

苏舟斟酌了一下：“因为之前连续被你赢了7个球……那可是足足连续的7个球啊！！我一边输球一边思考该怎么打，而那七个球基本都是我这边的判断失误，也就是‘我觉得是这样，但那一球却是那样’，所以在大概亲身感受到你的那种节奏感……归根结底就是你的节奏是其他球员的反常态，所以只要抛弃我这边的‘觉得’，把你和我都当做一张白纸，只追着球打就好了…？”

哈维·约恩用一种愈发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苏舟。

盯、盯、盯

……虽然你的眼睛又大又好吃但是，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盯着粥吧…？

苏舟的声音越来越小，毕竟他自己心知，他上面说的其实并不是实话，所以语气也不禁变得有些干巴巴起来：“哈、哈维？”

哈维啧了一声，圈住苏舟的脖颈，仗着年龄和体格上的优势压着人走：“说的容易，但要是做起来真的有那么简单，我还能稳居世界单打top10吗？”

尤其是在他这样摆烂躺平的态度下，他好歹在近些年里的排名也没掉出个位数啊！连第10名都从未有过呢！

“tiny，”哈维用着打趣的口吻道，“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的，不用非得编个借口嘛？”

“这个、这个啊……”苏舟被压得步伐踉踉跄跄，“就是全神贯注然后渐渐就做到了啊……一开始我也是失误频频不是吗……”

苏舟心里很明白，哈维想问的核心点与其说是“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摆脱惯性的思维”，不如说是“你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新的思维’如此彻底地操纵肢体行动”。

哈烦烦此时的表情，简直是把“你是不是针对我做了特别训练”写在了脸上。

但苏舟当然没有。

不仅苏舟没有，世界各国的职业球员也没有，因为哪怕是为了VS哈维·约恩的一场比赛而去做专门的“反习惯训练”，但归根结底，球员们自身的击球风格和特点、击球习惯与球风，这些其实才是让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他们“自己”、能立足于世界乒坛的“根本”，是他们所拥有的那份真正且无法被复制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