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泽是这么说了,苏舟却不能不操心。
不是分心,只是操心,他那天夜里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全是噩梦,一会是一群球员眼神冰冷地背对着舅舅在化不开的阴影里窃窃私语,一会又是球队和教练日益离心以至于最终分崩离析,就连球队氛围也像是被一团泥泞狰狞的黑泥蚕食吞咽着……苏舟都数不清他在那天夜里忽然惊醒了多少次。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舟在训练期间加倍努力即使在心里日渐忧虑,倒也不会在实力方面本末倒置但除此之外,苏舟开始在一切边角时间里努力努力地观察、细心细心地注意,唯恐队里的任何方面冷不丁地出点什么事,国乒队刚刚起步就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架势绝对比他之前担心陈清凡的状态长期过于紧绷时更加忧心。
但…
但……
……半个月过去了,苏舟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何止没发生,根本是连个苗头都没有。
粥:“…………”
又是一天晚上,苏舟把谭泽按在沙发上,单腿抵着沙发边,面色凝重,居高临下。
“谭泽同学!”
被双手按住肩膀的谭小队长就很懵:“啊、啊?干吗突然沙发咚?”
苏舟忧心忡忡:“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是陈教练的外甥,大家有什么……不太好的想法,才都不敢跟我说,也完全不敢在我的面前展现出哪怕是一丝苗头。”
谭泽甚至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不太好的想法?什么避着你不和你说?”
苏舟大声哔哔:“就是之前舅舅发火训话那事啊!”
啊?
谭泽继续懵:“我之前不就跟你说,大家其实也就是一起聊上几句吗……陈教练说的做的都没错啊,本来有点心思浮动,在初始阶段就直接把苗头给掐死了,你没看陈教练骂了一顿之后,这些天队里又恢复到过年放假前的状态,一个个绷紧了皮知耻而后勇吗?”
这……
……苏舟当然是知道的啊!仔细观察的粥发现这些天队里都可认真可卖力了啊!但这碗貂貂粥不就是担心操心不放心吗!这个世界的国乒队真的让人很不放心啊!
苏舟一脸的“我好忧愁”。
那副真情实感的模样直接把谭泽给逗乐了。
维持着被苏舟按在沙发上的姿势,他勉强伸长胳膊,在苏舟那副忧心忡忡的脸上掐了两把,见苏舟睁大了眼,还干脆像揉面团那样的揉了三下。
他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能操心啊。”
苏舟说:“因为我现在是队里最有实力的,很难不操心啊……”
谭泽一脸的“你他妈在说什么”。
“是是,你是队里最强,还是堂堂世界第七,但这不是你操心的理由啊,虽然你确实很是回事吧,但苏小舟你是不是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
这……
苏舟失声了。
谭泽推开苏舟,站了起来,压了两把忽然开始发呆的自家小队友的发:“好了好了,本来就没啥大事,陈教练骂了队里一顿后,这事就已经画上句号了,我说你这几天怎么一下球台不打球了就这么魂不守舍,你真当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是需要你照顾的宝宝巨婴呢?别太看得起自己啊,你当其他人都是死的呢?啧啧啧以前还没发现,苏小舟你骨子里还挺傲慢的啊。”
当晚,苏舟又没睡好。
一会是他对之前操心操力的舅舅忧心忡忡,结果大年初一那天,妈妈和他打电话,说你舅舅压根就没事,纯粹是你想太多。
场景一转,又是他这几天对队里忧心忡忡,然后萧泽不,是谭泽,谭小队长转头就掐了他的脸又揉了他的头,对他啧啧有声,说什么你当其他人都是巨婴死了啊,苏小舟你骨子里这么傲慢啊。
…
……
闹钟响起,苏舟醒了。
他两眼发直,眼里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倒是没有什么没睡醒的困倦感,但可能是因为现在距离大年初一也就半个多月吧,两个时间点太近了,近到让他不禁也问起了自己。
不会吧不会吧,我真的很傲慢吗?没有吧,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啊。
但在被谭泽“说了一顿”后,苏舟的确也试着调整自己,没有再那么担心队里和教练会不会矛盾不合了。
他安慰自己,是啊,虽然这个世界的舅舅……没有他原本世界的舅舅那么的果决控场气势逼人,但这个世界的舅舅也是一个经历颇多的成年人啊,懂的经历的不可能比他少啊;而队里的大家也的确没什么真的坏点子啊,至于偶尔的心思浮动,大家都是人,偶尔有点情绪起伏心思浮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苏舟也说不清具体是空了什么……但好像并不讨厌,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也可能只是客观的中性./事,他开始更多的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提升实力与增加耐力上,毕竟荷兰公开赛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至于其他的……
又是一天晚上,苏舟脱了鞋,盘腿坐在宿舍客厅的沙发上沉思。
谭泽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小队友一副沉思者的样子。
这不知道怎么就戳了谭泽的笑点,他没忍住,走过去,在苏舟的脸上戳了两下。
“怎么了苏小舟?想什么呢?这么严肃,和哥哥说说?”
苏舟没挥开那只正在自己的脸蛋上戳着的手,而是就着谭泽的话说:“五天后就是荷兰公开赛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坐飞机去阿姆斯特丹了。”
谭泽点头,他当然知道国乒队的行程安排,很遗憾的是,这次参赛的只有身为种子选手的苏舟、和身为小组赛保底选手的他自己,而之前参加公开赛选拔赛的队友们,一个都没通过。
这么想着,就听苏舟又说:“我这几天……不,最近一个月里,连续两次经历了‘我想太多’这种事了。”
谭泽想了一下:“就是之前让你摆着一张苦瓜脸的陈教练训人事件?”
苏舟点头,忍了忍,心里莫名有点委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毕竟也是“萧泽”,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说:“还有之前你也知道的舅舅他……陈教练确实过度长期操心劳力这件事,我觉得……我本来以为是个很大的事,可能会是很麻烦……非常麻烦的事,但,但你也看到了,春节后舅舅的状态就很……非常的……非常‘正常’了,我没觉得这样不好,这样当然最好了,但是……但是……就是……怎么……”
……苏舟小声说:“……我本来以为可能会很麻烦很纠葛的事,好像也只是……也只是这样啊。”
难得见到苏舟露出这种表情有些无措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谭泽摆正了心态认真听,但听到最后,也没听明白苏舟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